沐鄞晨拿过帕子擦拭细软秀发。
她温柔道，“苏小姐来了，可是饿了？”
听见动静，苏瓷回头望去。
少女穿着缃色绣花图案对襟上衫，下身着一条黄绿色裙底绣精致花飞蝶舞的八福裙，配着一枚白玉环流苏璎珞压裙禁步，腕间戴一只翡翠镯子，墨发如流水般披在身后，水珠滴淌，一股清水出芙蓉的气质。
她掰了一根香蕉，柔声道，“我给你香蕉剥一根吃好不好？苏小姐乖，一会春日宴开了，就会有好多好吃的了，现在你就先凑合着吃。”
苏瓷抿着唇。
她，不是她……
苏瓷接过香蕉，眼睛里盈着欲落不落的泪。
须臾，她哽咽：“你在哪儿……”
对着香蕉发了会儿呆，她狠狠地啃了两大口，腮帮子塞的鼓鼓的，“才几天，我不会放弃的！”
沐鄞晨看她一会哭一会斗志昂扬的，不免心疼。
苏天爵算是京都除沐鲍书之外，府内无妾成群之人，听说当年苏天爵死皮赖脸的追着罗氏，好不容易追到手，夫妻两恩恩爱爱没几年，罗氏就因病去世，留下年仅5岁的女儿苏瓷。
苏瓷的傻，不是天生如此，而是后来因为一场大病所造成的。
这人从前没傻时，三岁就会在本子上用毛笔，对于古诗文，五岁便能倒背如流，被誉为天生神童，众人惊羡，皇帝看好。
然而好景不长。
苏瓷六岁那年因一场大病而变傻，所有人觉得可惜，却也有幸灾乐祸的成分，再没了昔日的光彩。
她收起神色，替她斟了一杯茶，“慢点吃，别噎着，还有很多，断不会有人与你抢。”
沐鄞晨看着她。
少女梳漂亮的双平髻，发间珠翠煜煜生辉，柳眉圆眼，包子脸娇小可爱，肤色洁白，是个美人，只可惜生出了那件事。
幸而她有个疼她的好父亲，否则在这世道，只怕活不久已。
“春日宴要开始了，你不准备吗？”苏瓷接过茶，随即莞尔，“你的婢子不在，需要我帮你唤人过来替你梳洗吗？”
言语正常，语句通顺。
沐鄞晨一顿，有些不确定，“你，你可是好了？”
苏瓷眨了眨眼睛。
她将茶盏放下，双手托腮，“听下人说，我前些日子放风筝，风筝挂到了树上，于是不顾他们的阻拦，一骨碌爬了上去取风筝，结果从树上摔了下来，磕破了后脑袋，在闺房里躺了两天，大夫说我大概是得上天眷顾，因祸得福，所以病好了。”
“那还真是好事。”
“我爹说我醒来的是时候，今天春日宴正好与大家介绍，说是为我之后嫁个好人家做打算。”苏瓷咬着一口香蕉，翘着二郎腿，“可我却是不依，我如今也才十四，正值大好年华，想我如花似玉的年纪就要相夫教子，还没祖国大好河山游走一遍，怎么甘心就这么嫁了，而且还是不认识的人。”
沐鄞晨皱了皱眉。
她似乎听到了祖国？
还没来得及细想，沐嘉逸从外面跑进来，笑眯眯拉起沐鄞晨的手，“二姐，我刚才去看了，今天似乎是海鲜大餐！有白灼游水虾，吉利大虾，花开富贵虾，红烧大虾……总之好多好多虾呢！”
沐鄞晨扯了扯嘴角。
怎么都是虾？
她望向苏瓷，少女眉眼弯弯，迫不及待的想要冲去后花园，“鄞晨，你快去梳洗，我们一会过去看看！”
这个语气……
她有些神情复杂的看向苏瓷。
应该不可能吧？
……
被苏瓷一路拖到后花园，她站在黄花梨桌前，静静看着远处。
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柳依依，穿花蛱蝶深深见，点水蜻蜓款款飞。
岸边摆了不少桌椅，苏丞相府内的侍婢们来来往往，正将美酒佳肴摆上。
不少年轻的世家公子贵女已经到了，正和交好的彼此交谈。
空气中弥漫着清淡似无的酒香，与春日的花香交融，令人闻之欲醉。
四下望去，席上对虾，鱿鱼，牡蛎，带鱼，蛤蜊满满当当，确是十足的海鲜大餐。
沐鄞晨的目光在园中打转，最后落在了溪旁琴前的一位少女身上。
她穿淡粉春衫，项间戴一只珍珠璎珞，耳垂上戴着两枚点翠，发间插一对繁花蝴蝶垂珍珠流苏发钗，打扮华贵无双。
她被四五位贵女们包围着，掩唇浅笑，本就俏丽的脸上薄施脂粉，显得美玉莹光。
沐鄞晨惊讶李欣会出现在丞相府，而不是江府。
从前江可儿出事，李欣作为她的好朋友，必会推了所有的事去看望，算得上是江可儿的死忠。
江可儿前两天出事，没道理她会不知道，约莫是两人之间闹了矛盾。
她知道江可儿会武功，但似乎学艺不精，否则那晚她潜入月季池早该被发现，不过亏得那晚，让她对江可儿的武功了解了几分。
苏瓷过来，塞给她一只红艳艳的虾，“鄞晨，这虾麻辣味浓，肉质紧韧爽脆，快尝尝，可好吃了！”
沐鄞晨低头望着手里滴油的虾，嘴角直抽抽。
这宴席还没开始，怎么就吃起来了。
她看苏瓷满嘴油腻，简直不忍直视，“你好歹清醒，也该是注意些，否则你爹将你介绍出去只怕没人信你好了。”
苏瓷叼着一只卤鸡腿，吸溜道，“那感情好啊，我还不乐意被人瞧见我好了，这样我就不用赶着出嫁了！”
“那也确实。”
沐鄞晨没反驳，毕竟她也不喜欢过早嫁呢！
她们正说着话，忽有婢女过来，“二小姐，我们小姐有请。”
沐鄞晨望去，李欣正朝她微笑。
她顿了顿，抬步走过去。
苏瓷见状，啃着一根鸡腿跟了上去。
李欣被丫鬟扶起，笑着看着沐鄞晨，“先前在花朝盛会上，二小姐一曲高山流水，可谓是琴技高超。我琴道上总有些弄不明白的地方，不知道可有荣幸，请二小姐帮忙？有二小姐的帮忙，我的琴艺一定能日进千里。”
沐鄞晨皱了皱眉。
这李欣是变了性子不成，竟对她拍起了马屁？
“这琴的弦我怎么瞧着快绷了……”苏瓷小声嘀咕。
沐鄞晨望去，眸色微眯。
古琴做工精良，通体小蛇腹断纹，漆色璀璨古穆，铭刻精准古朴，一看便是价值不菲。
若是自己弹着断了……
沐鄞晨面无表情，“你琴艺不好，是你蠢。我可没有那个闲情功夫，为蠢人指导琴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