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闳故意说:“朕觉得薛宝林说得不错。”
薛敏珠倏地看过来,表情由惊转喜,幸灾乐祸地朝阿余恨恨剜去一眼,都顾不得再扮柔弱了。
被圣人直截了当地说狐媚,毛有余完了!
已经被薛敏珠认定完蛋的阿余,却是丝毫不见慌乱:“嫔妾却觉得薛宝林说得不对。”
薛敏珠哼笑,还敢狡辩!
贺闳没去看薛敏珠丰富的表情,扬眉问:“哪里不对?”
阿余两眼亮晶晶地望着贺闳:“狐媚,谓狐为媚,喻指用阴柔手段迷惑人。可嫔妾既不阴也不柔,只是光明正大地瞧着圣人笑,这哪里是狐媚呢?圣人英明神武、俊美如俦,好似天神下凡,嫔妾有幸成为圣人的嫔妃,自然做梦都是要笑醒的,可不是要整天笑嘻嘻?”
她拍马屁的本事,满堂见过好几次。
满春却是第一次瞧。
跪在那简直想竖起大拇指了。
薛敏珠也是惊讶地看向阿余,心想她是怎么说出这么不要脸的话来的?
唯有贺闳,叫她给逗笑了。
听见他的笑声,错愕瞧着阿余的薛敏珠又错愕地看向了贺闳。
圣人居然笑了?
还笑出声音来?
他笑起来可真好看啊,笑声也低沉好听。
可是……他怎么能笑?
这就原谅毛有余了?!薛敏珠不甘心,嘤嘤一叫:“圣人……”
扭捏做作地呼唤,瞬间敲碎大殿内的好气氛。
贺闳以拳掩口,收敛了笑声:“余美人,不许再胡言乱语。”
阿余没再继续拍马屁,连点了两下小脑袋:“嗯嗯。”
贺闳扳正了脸:“你为何掌掴薛宝林?”
提到正经事,阿余也不再嬉皮笑脸了,一本正经地回答:“薛宝林不敬上位,妄议太上皇和太后,嫔妾一时气急才会动手。”说完还将薛敏珠用太后和太上皇嘲讽她的话快速复述了一遍,虽然没说完就被薛敏珠打断,但也叫贺闳听明白了个大概。
薛敏珠打断她,急急辩白:“你胡说!我哪……”
阿余慢悠悠地抢过话头:“但是动手总归是不对的,嫔妾身为上位,对低位嫔妃有训诫教导之责,却不能随便动手,遇见薛宝林这样顽固不化、不听训诫的,理应交由皇后殿下处置才是,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掌掴,实在是有失体统。嫔妾深知自己的错失,还请圣人责罚。”说完深深伏地,用额头顶着交叠的双手,姿态恭敬极了。
薛敏珠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
这是认错吗?
若是认错,怎么字里行间说得都是自己的不是啊?
她望着贺闳,手却指着阿余,掐着嗓子说:“圣人别听她胡言乱语!嫔妾没有说……嫔妾只是见她被罚,故而上前说了几句宽慰的话,是余美人突然发狂掌掴嫔妾……”
“我好端端地掌掴你做什么?手不疼?”
“毛有余!你颠倒黑白!分明是你被太后责罚,心有不忿才会拿我出气!”
“我被太后罚,做什么记恨你呢?”阿余把她的话改了改。
气懵头的薛敏珠顺势就说:“自然是因为太后听了我的进言,才会罚……”
声音戛然而止。
薛敏珠倏地收声,仿佛连呼吸都不见了。
大殿内落针可闻。
还是阿余先轻叹一声,又摇摇头——真蠢啊。
薛敏珠自知说错了话,一边暗恨阿余在言辞间设下陷阱,一边飞速转动着脑子找借口:“嫔妾的意思是余美人一向行事猖狂,许多嫔妃都心有不忿,太后娘娘英明,肯定是听到了下头的抱怨,才会责罚余美人……”
贺闳意味不明地哦了声。
薛敏珠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阿余还是那般不慌不忙的,进殿的瞬间她就瞧出来了,贺闳根本没恼了她。
既不恼,那慌什么。
俄顷,贺闳下了旨意:“余美人冲撞太后、掌掴嫔妃,就在长生殿前跪完太后罚的两个时辰吧。”
这就完了?
薛敏珠不甘心,却也不敢再多说。
紧接着,贺闳又朝薛敏珠看过来。
她又提了心。
皇上显然没有重责毛有余,那……该不会要处置她吧?
可她才是苦主啊。
虽然她告诉了太后毛有余不来请安的事,可这事分明是毛有余有错在先。
而且……而且她现在是太后的人。
皇上不会……
胡思乱想间,就见贺闳对着她说:“送薛宝林回去吧。”
薛敏珠松了口气。
行礼退下的时候却又觉得不对劲,虽然没有责罚,但也没有安抚。
甚至连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
对了,从她进殿起,皇上只问了她一句怎么了,然后就再没对她说过话。
薛敏珠的心仿佛是松得过了劲,直接就往深处跌去。
可她又不知问题出在了哪里。
只是本能地觉得不对劲……
薛敏珠离开后,阿余主动道:“圣人,那嫔妾去外头跪着了。”
贺闳轻笑,她倒是主动,“去吧,不准再惹事。”
“是。”阿余干脆地应声,临走之前又说,“圣人,嫔妾还有一事相求。”
有罪之人,还敢提要求?贺闳板着脸:“什么事?”
阿余伸出两根手指:“两个时辰后,刚好该用午食了呢。”
“所以呢?”
“所以圣人赏嫔妾一顿午食吧。”
贺闳真的是琢磨不透她。
这一出一出的,永远都猜不到下文:“你有罪在身,还敢要赏?”
阿余理直气壮的:“嫔妾有罪,可跪完两个时辰以后,罪过就抵消了呀!”
歪理!贺闳冷着脸:“好,有罪当罚、有功该赏,就算你罪过相抵,但可有功劳?朕凭什么赏你呢?”
阿余小嘴快得很:“就凭嫔妾是因为圣人才被罚的呀!”
贺闳气结:“怎么会是因为……”话说一半又卡了壳——说是因为他吧,也有道理。
毕竟是他做主,允她不必去请安的。
可他是为什么啊?
还不是因为她起不来床,看起来太惨了?
贺闳匀了匀呼吸,硬邦邦地质问:“朕为什么会替你去长秋殿告假,你不清楚?”
阿余倒是实在:“圣人是可怜嫔妾身体不适。”承认了贺闳的说辞后,话锋一转,“可圣人明鉴,嫔妾是因为什么才会身体不适呢?”
贺闳:“……”
啊,这个女人!
这就是指责他不知节制?可若不是她半夜不老实,自己怎么会……
可这种事,真是没法掰扯。
再争论下去,他这个皇帝的风度也被争没了。
这个毛有余可真是有本事啊!
贺闳磨了磨牙:“好,朕便赏你一顿午食。只是……”
阿余眨眨眼,只是什么?
“两个时辰的跪罚,是太后赏的。至于掌掴嫔妃的责罚,朕可还没赏呢。”
“……”
“午食之后,便再多跪两个时辰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