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百人
如果当初没答应那个交易,是不是往后的日子也能够闲云野鹤,潇洒自在。
也不能这么说,毕竟人根本没有后悔药可以吃,再一次的选择无非是再一次重蹈覆辙罢了。
我叫胡定奇,从小习剑,是正统的武学世家出身,爷爷和父亲从小便告诉我,剑一出鞘便已落地,是无法更改的,所以出剑之前一定要三思而后行。
爷爷和父亲一直践行着这个原则,不杀人、只交手,不犯错,只惩恶。
我从小便一直遵循,可是命运之手为什么要让我碰见他。
那是一个大雨磅礴的夜晚,我刚刚过了二十岁的生日,家里已经给我定了一门亲事,待一开春就成婚。
那天我太高兴了,家里人请了许多乡亲朋友为我过生辰,大家一直劝我酒,我也喝了许多。
夜色已深,乡里乡亲陆续归家,不知怎的,我不顾爷爷的劝阻,执意要出去溜达一圈。
或许是因为我想醒醒酒,或许是因为我想像古人一样感受“雨中夜行”的感觉,或许是因为......太多种可能性,我也记不清了。
谁曾想竟然让我碰见了一个人,我在一起上学的师兄,他一上来便指责我为何不请他赴宴。
为什么不呢?
我记得好像就是因为巧合,或者是送请柬的时候落下了,但我当时兴高采烈,突然被他这么一纠缠,心中戾气顿生,“没有为什么,就是不想请你。”
师兄显然是懵了,可能他印象里我一向是不善言辞的性格。
我当时可能说了很多不好听地话,比如“你根本不配说我”“我不想邀请你就不邀请”“你这副穷酸样子根本不能进我家的门”......
事后想想,我怎么会说这样的话啊,真是太过分了,就好像心中的邪恶透过酒精一下子扩散出去,既伤害了师兄,也害了我自己。
师兄的反应显而易见,他被气急,冲上来就打了我一拳,鲜血顺着我的脸颊流下来。
我正值壮年,怎么可能不反击,从拳头到佩剑,我完全忘记了师兄不会武功,也忘记了爷爷和父亲的话。
大雨冲刷着大地,渐渐地,我发现慢慢有红色渗出,刚才还“横眉冷对”的师兄此刻像一摊烂泥,毫无知觉。
“师兄,师兄......”
我的双手沾满鲜血,我一遍一遍地唤他,他一句也没有回答,我小心翼翼地探了探他的鼻息,才发现他早已毫无生机。
我愣住了,父亲和爷爷武艺高超,却连只兔子都不忍杀,我刚刚竟然动手杀了一个无辜的人。
我慌极了,使劲摇晃着师兄的身体,他却再没有一丝反应。
我握着他越来越冰冷的手,大哭不已,不仅是愧疚,还有对未来的恐惧。
雨越下越大,我再也无能为力,只能刨开旁边已经被大雨冲开的土坑,把师兄埋了进去。
我不停地祈祷,不会有人发现师兄的尸体,雨下的这么大,明天一早什么痕迹都没了,况且土坑这么深,根本不会有人怀疑。
我飞速的跑回家,不顾爷爷的着急,直接躺下床捂住被子,辗转反侧却一夜未睡。
我知道,从那天起我的心就像有一个秤砣压着一样,再无松弛与自由。
如果仅仅是这样,我后来也不会变成另一个人。
我后来时时问自己,为什么那天雨下的那么大,还能有人看见。
事发三日,我便碰上了另一个年轻人,他笑着对我说,我做过的事他一眼没落的看在眼里。
我问他想干嘛,他只吐出两个字,“杀人!”
我拼命摇头,他却说,这种事都是一回生,二回熟。
很明显,他是在威胁我,而我就偏偏同意了。
不同意又能怎么办,官府抓我坐牢?家族的名声怎么办?
当时明明是艳阳高照,我却觉得犹如掉入冰窟,年轻人灿烂的笑容犹如毒蛇一般腐蚀我的心。
就这样,往后的年份,我成为了年轻人的一把剑,哦也不能说是年轻人了,他已经改名叫吴耀天了,是应天山庄的庄主,还收了许许多多徒弟。
这人挺奇怪的,外表有多沉默,内心就有多恶毒。
不像我,自此一事,我便离开了家,家里可以有一个离家出走的不孝子,不能有一个杀手。
我的武功越来越高,剑术越发精进,却无一人可授。
吴耀天笑我太孤单,我说习惯了独来独往,不过他的话倒是点醒了我。
我闯荡江湖的时候,见了太多人苦苦追寻而不得,我从他们身上看到了自己的身影,寻了些人,也像模像样地建了个组织,取名崇灵。
那些人叫我大哥,我说算了,甚至虚构了一个教主,因为我知道自己不配。
崇灵的人越来越多,世人多传崇灵是魔教,我却知道,无非是些内心失意的人。
藏青一来,我便彻底放手了,这个人看似凶狠却只除奸佞,他比我更适合当一个“护法”。
我与吴耀天约定,只帮他杀一百个人,这第一百个便是平楚,他的师弟。相比其他人的冷漠,对于这个人,吴耀天倒是说了很多,细数了师弟的很多很多细节,最后竟然破天荒的说了句:“老胡,谢谢你。”
谢谢我?
谢我什么,谢我成为他白昼后背的阴暗面。
我去忘忧谷的路上,百思不得其解,直到我看到那个人。
我是偷偷看的,对于这位早有名号的剑痴,我可不想打草惊蛇,忘忧谷很大,我偷偷藏了一个月,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
平楚这个人,真是爱多管闲事,竟然收了徒弟,还要给徒弟准备婚仪;还有那个什么燕子的,赶紧跟着婆家回去就行了,一个女娃娃,要什么自由;最可气的就是莺儿,傻里傻气的样子,也不知道平楚怎么那么看重。
我没想到自己面对这这些陌生人,心境竟然发生了变化,不由自主地带入感情,这一群人吵吵闹闹的,平楚也不容易。
当然,我不会忘了自己的使命,我寻思着哪天动手,谁想到谷中竟然出现了纷争,燕子走了,择日不如撞日吧,我提着剑,向着平楚而去。
“哎呦,谁啊?”
叫莺儿的女娃不知道怎么撞上了我,不可能啊,明明大家都睡了。
“你是......”莺儿大叫。
我急忙捂住她的嘴,她挣扎着,挣扎着,也不知道怎的,我心烦的不行,双手不听使唤,直接给了她一下。
她就这样,死在了我的怀里。
她怎么能死呢,我明明是帮吴耀天杀平楚......
杀了这么多人,我有个习惯,从不让别人的血粘在我的身上,但此刻我的双手沾满鲜血,原来这么多年竟是个轮回。
我的武功是为了杀人练就的,平楚当然打不过我,那个叫江柳眠的女娃武功不错,不也是昏了过去。
平楚已是必死无疑,他却不顾重伤还是问了一句:“莺儿那么好,你怎么忍心.....”
平平淡淡的一句话,我却一直喃喃自语,谁不是无辜的呢。
谁不是无辜的呢!
我兑现了吴耀天的承诺,只杀一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