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客店歇
“公子,小姐我们到了。”本来韩轻沉想雇个车夫,但秦九州自己过意不去偏要承担,也就作罢。秦九州伸出双手准备扶下江柳眠,谁想到她一个迈步跃下来,笑嘻嘻的说:“九州,你扶着韩轻沉就行。”
“额...”秦九州一愣,想起临安的那些大家闺秀,好像没有这种类型,难道是自己见识太短?
韩轻沉倒是毫不客气,慢慢悠悠的下车:“什么小姐,一个小丫鬟罢了。”
江柳眠为方便,梳两个朝天髻,未施粉黛扮成丫鬟,三人就好像公子出行,丫鬟服侍,马夫开道的样子,普普通通也不引人注目。
但秦九州心里咯噔一下,说“丫鬟”可不是真“丫鬟”,这江小姐还不气个要死,他偷偷望向江柳眠,谁知她毫不在意,还调侃道“丫鬟也比讨厌鬼强”,心里浑身一颤,看来是他孤陋寡闻了,小姐和腰缠万贯的公子原来是这么相处的。
正想着,突然肩膀被人重重拍了一下,正是江柳眠,这手劲儿也是忒大了,只见她对自己说:“九州,我不是什么小姐,你叫我阿眠就行,至于这位嘛,他叫韩轻沉。”
秦九州有些迂腐:“九州怎敢直呼公子大名?”在他看来,日掷数金的韩轻沉怕不是大家公子,他再怎么说也是随从,娘从小跟自己说高门大院森严,怎么能不守规矩。再说韩轻沉面容冷峻,好像从来也不笑,肯定不是好相处的人。
江柳眠道:“九州,你不是什么下人,也不用拘泥于礼数,随便叫他什么都行,或者...”转头望向韩轻沉,又是一副习以为常的面瘫脸,她偏偏不遂他心愿:“怎么,还没演够。”
韩轻沉端起酒壶饮了一口:“我在家行二,又比你年长些,家里人都唤我二哥儿。”
家?
江柳眠愣了愣,和他认识数月,如此熟悉又陌生的字眼还是第一次从韩轻沉口中提起,还以为他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呢,这种人还有家?
而她,离家将近一年,她的家在哪呢?
秦九州想了想:“那我叫二哥也好些。”
韩轻沉并不在意,也不言语,江柳眠若有所思,犹豫不决,只有秦九州心思细腻,心道怕是这二位都身怀秘密。
一出临安城便是官道,两侧土石飞扬,但没有一个歇脚之处,秦母烙的饼真是派上用场,又香又脆还管饱。江柳眠不管韩轻沉想不想吃,硬是给他塞了一个,看来谁都怕饿,一向胃口极小的他竟然吃了半张有余。
江柳眠递上手帕,笑称:“很好吃吧。”
韩轻沉轻轻擦手,随即淡淡道:“聊胜于无。”
“...承认好吃有那么难嘛。”
几句话传入秦九州耳朵里,心里暗喜又骄傲,她娘的手艺吃过的人没说过不好。
从临安出来已经五天,几日车马不歇,江柳眠渴望早日寻到紫星苍耳,又怕韩轻沉舟车劳顿身体不适,剩下的药也不知道能撑多长时间,说什么也得找个旅店休息一晚。
韩轻沉知道自己身体素质,近日来脉象急促而零乱,唉,越来越难以压制了。
一个是身毒未解,一个是心急火燎,直到后来秦九州才知道原来只有自己,才是真正的“游山玩水”。
到了建德县,已是黄昏,秦九州把马车停在了一家客栈面前,把马递给店小二,随韩江二人行至大堂,一个约40岁的中年老板正在拨算盘算账,有几桌客人在吃饭。
“老板,开三间房。”江柳眠从兜里掏出钱。
客栈老板往外瞅了瞅:“您几位?”
“就三位。”
客栈老板面露疑惑,怎么丫鬟和赶车的车夫还要一人一间,难道这有钱人家的下人也这么气派,但他是做生意,自然是客人花的越多越好,顿时喜笑颜开:“好嘞,您这边请。”
秦九州把行李和大饼搬到韩轻沉房间,一向平静的韩轻沉终于忍不了,翻了个白眼:“赶紧把这些饼给我扔掉!”
“是是,韩公...啊不,韩...二哥,我马上拿走。”秦九州抱起大饼,跑出门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江柳眠本来在喝水,一下子笑喷,秦九州跑回来:“韩二哥,我放我的房间了,等咱们明天出发的时候再吃。”
韩轻沉紧闭双眼,指指门外:“你俩给我出去!”
秦九州摸摸脑袋:“韩二哥,咱们不吃饭了?”
江柳眠站起身:“九州,他不用吃饭,吃药就行了。”
之前有一桌客人还未吃完,顾及江柳眠是女子,怕和三个男人靠的太近会有不适,秦九州找了个靠边的位置坐下,一天下来,早就饥肠辘辘。江柳眠点了一桌子饭菜,迫不及待的吃起来,秦九州却犹豫着,自幼家境贫苦,只有过年的时候能吃些个鸡蛋,何曾看见过这么多肉,一时竟然不敢动筷。
江柳眠一下子会意,给秦九州夹了片肉:“快吃啊。”曾问过他的生辰,原来比她还小几个月,倒是和桃眠同岁,几天下来,秦九州不仅干活卖力还正直憨厚,她一下子生出了爱护之心。
秦九州放下筷子,从怀里掏出饼:“江小姐,我吃这个就行了,这些还是你吃吧。”
江柳眠把饼抢过来,假意威胁:“我都说了叫我阿眠姐就行,你若不吃,我便都倒掉,至于这个嘛,留给韩轻沉就行了。”
一听要扔掉,秦九州连忙拿起筷子:“我吃我吃,可千万别浪费。”说罢,轻轻夹起一片羊肉,放入口中,从来没尝过的滋味,从来没吃过的美味,秦九州嚼了几口,根本不舍得咽下。
“这也太好吃了吧。”
江柳眠也夹起一片:“是挺不错,但是和醉仙居相比,还是差远了。”
“醉仙居?”久居临安,醉仙居的名号谁人不知,那可是秦九州想都不敢想的地方,竟被江柳眠轻轻松松的说出来,他不禁感叹:“好想让爹娘也尝尝。”
江柳眠点头:“真是个孝顺的孩子,等我们回去,请你父母吃。”
秦九州摇摇头:“不,我要自己挣钱请他们吃。”
这话由他说出倒是毫无意外,江柳眠道:“有志气,那就多吃点,有了力气才好挣钱。”
秦九州初时拘谨,但他看出江柳眠是真心实意的,这么多好菜不能剩下,也就放宽心的埋头吃起来,没想到江柳眠和男子一般,饭量很大,二人风卷残云般便把一桌子饭菜吃完。
“嗝”的一声,秦九州不好意思,不知道说什么:“那个...阿眠姐,你饭量真好。”
江柳眠扑哧一声笑了:“九州,以后可别说女子能吃,好像不太礼貌。”
秦九州脸一下红了,阿眠姐请自己吃那那么多好吃的,自己不仅不会说话还无以为报,低着头道:“阿眠姐,我....我有力气,有危险时我保护你还有韩二哥。”
江柳眠心道,谁保护谁还不一定呢,面上却道:“行啊,那就靠你了。”
秦九州看她柔柔弱弱,又知韩轻沉另有隐疾,三个人中,只有自己身强力健,自然要承担起保护二人的责任,郑重其事的“嗯”了一声。
江柳眠目光低垂,眼神微眨,这九州还当真了。
韩轻沉待在房中一页页的翻着书,“吱呀”一声,江柳眠端着碗走进来,轻轻放下:“呐,吃点粥吧。”
韩轻沉冷哼一声:“想起我了,你和秦九州那小子大快朵颐,却让我喝粥。”
江柳眠装作无知:“爱喝不喝。”
韩轻沉不理,白米入口,甘香四溢。
江柳眠嘴上说不管,实则一直上心,秦九州赶车奔走一天下来不吃些好的怎么行,但韩轻沉的身体根本吃不了油腻的,只是嘴里不饶人罢了,晾上片刻,这不还是乖乖吃饭。
既然是丫鬟,江柳眠自然尽好本分,见他吃的一滴不剩,江柳眠收拾完,默默退下:“公子好梦。”
韩轻沉拿起书卷,但不知何时,眼神中露出些许笑意。
秦九州从来没睡过这个大的房间,又激动又撑,合眼好久也睡不着,娘说过,睡不着的时候想些事情就行了,他想着白天的所见所闻,突然脑子里好像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对劲。
越想越想不出来,是什么事情——
一路行车?不是。
店老板?不是。
饭菜?不是。
啊!秦九州猛地想起来,是大堂里的那三位男子,当时他还觉得奇怪,从他们到店再吃完饭一个多时辰,那桌客人一直都在,既不说话也不喝酒,现在想想倒不像是在吃饭,而是在观察什么。
想到这,秦九州睡意全无,难道是专门劫财的盗匪,假借吃饭名义盯着过往行人,若是有钱人便趁机下手。
这可如何是好,秦九州坐在床边,阿眠姐一个女子,韩轻沉又体弱,可他一个人要对付三个人也有些棘手,要报官吗,这个时间也来不及了。
秦九州一拍大腿,但愿是自己想多了,但不能坐以待毙,寻了个棍子,悄悄推开房门,借着客栈的微光,小步跑到韩轻沉门边,门边有个缝隙,他定眼一看,顿时毛骨悚然,三人中的一人赫然正在韩轻沉房中翻找,而韩轻沉毫无察觉,睡得正熟。
他抱紧棍子,正不知所措,突然肩膀轻轻被拍了一下,秦九州以为是其余两个人,吓得差点叫出声。
悄悄回头,见此人双手抱剑,怎么会是阿眠姐?
江柳眠神色凝重,把手放到嘴边,暗示他不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