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五章 唢音崩
翌日清晨,莺儿端着热粥去看望燕子,一打开门顿觉不对劲,昨天的情形历历在目,偏偏床上空无一人。
莺儿扫视一圈,赫然看见桌上的信笺,急忙打开,只寥寥几字:“师父、莺儿、师妹、韩公子,燕子拜别,愿无恙,各欢喜。”
莺儿心里咯噔一下,急急忙忙冲出去,举着信大喊:“不好了,燕子姐走了。”
江柳眠一晚上辗转反侧,脑海里始终回想韩轻沉说的那句话,几乎没怎么睡,清晨刚刚有些困意,就听见莺儿的声音。
“什么!”她一下子惊醒,披了个外衣就跑了出去,“燕子怎么了?”
“她走了。”莺儿把信递过来。
江柳眠扫了一眼,脑子里嗡的一声,难道是昨天他们说的话被燕子听到了?
平楚也听到了消息,跑过来一把抢过信纸,喃喃道:“燕子....走了吗?”
莺儿又跑进燕子房中,不一会儿从房中抱出来一件衣裳,江柳眠定睛一看,红艳艳的,正是她的嫁衣。
“阿眠姐,你看,燕子把你的嫁衣都绣好了。”
江柳眠接过一看,见尚未完工的嫁衣已绣完整,想来是燕子昨夜赶工的成果。她心中一酸,突然非常羞愧,燕子如此帮自己,自己不仅不知感恩,还毫不作为。
“阿眠姐,要不我们去找找吧。”莺儿提议。
平楚叹了口气:“能去哪找呢。”
“去临安城,那个张家一定是大户,如果细打听一定能找到。”
“不可。”韩轻沉打断。
江柳眠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中,都没发现韩轻沉已经走到了身边。
“为何?”
“燕子的去向唯有二者:一则回张家,二则逃离,如若是第二种,我们贸然寻找岂不是打草惊蛇。”
“轻沉说的对,”平楚附议,“昨天那帮人不是说今日还会来,咱们等等再说。”
江柳眠心中焦灼不已,但脑子里充斥着各种声音,扰的她心烦意乱,完全没有任何思绪。而且,也许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她完全不想看见韩轻沉那张脸,只想着避开他。她抱着嫁衣走进燕子的屋子,轻轻的把它展开,精美的红裙、缠绕的刺绣、细致的纱线、交错的图案,显然凝聚了燕子的心意,江柳眠此时此刻才知道冷若冰霜的她有一颗多么炽热的心。
而她,还能心安理得的穿上这新衣,嫁给韩轻沉吗?
韩轻沉心里惴惴的,他千算万算,也没想到燕子竟然走了,一定是听到了他们的谈话,不愿意连累他们。而江柳眠不停躲闪的目光,足以证明,昨晚的话一定伤了她的心。
韩轻沉后悔极了,自己当时是怎么了,他明明知道阿眠的心意,明明知道她的不拘小节,怎么会说出那样不过脑子的话,多伤感情啊。
本想着今早和她解释,结果又遇到这种事,韩轻沉下了半天决心,也不知如何开口。
半晌功夫,江柳眠才从房中出来,绕开韩轻沉朝着外面走去。
“你去哪?”韩轻沉硬生生挤出几个字。
江柳眠懒得应答,只留下一个背影。
“阿眠姐怎么了?”
平楚又叹了口气:“让她静静吧。”即使神经大条如同平楚,也看得出江韩二人之间微妙的变化,他心中无奈,看来这已经订好的婚事要缓缓了。
不知怎的,今日的临安城清净了许多,江柳眠脑子昏昏的,寻了个茶馆,要了杯清茶,本想用来提神,却不知不觉耷拉下了眼皮。
神志附在半空,忽然周围的场景变了,江柳眠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坐上了花轿,周围满是嘈杂声,她有些慌乱,掀开轿帘,莺儿带着笑意轻声呵责:“哎呀阿眠姐,你怎么不蒙红盖头啊,新娘子的脸可不能被人看见。”
江柳眠低下头见燕子绣好的嫁衣穿在身上,而红盖头正攥在自己手上,她把红盖头盖在头上,心中很是欢喜。
铿锵有力的唢呐声随即响起,伴随着轿夫的叫喊声高低起伏,热闹极了。
很快,莺儿的声音再次响起:“请新娘子下轿。”
锣鼓喧天,鞭炮齐响,江柳眠下了轿子,透过薄薄的红纱见周围人山人海声势浩大,师父和燕子正站在门口迎接自己,莺儿笑吟吟的向自己伸出手,
江柳眠觉得心里紧张极了,一颗心好似要跳了出来,她盼望的这一天终于来了,韩轻沉没有食言,真的给她一个如此盛大的仪式。
江柳眠扶上莺儿的手,心中纳闷,怎么莺儿的手这么冰凉。
她还未深想,众人已经把她推向了正堂。
噫,原来父母也来了,还有桃眠,都在朝自己微笑,父亲甚至还在偷偷抹眼泪。
江柳眠心中既激动又忐忑,谢天谢地父母原谅了她,她以后一定好好孝顺他们。
亲朋好友端坐一旁,江柳眠却突然觉得有点不对劲,怎么男主角不见了踪影,韩轻沉去哪了?
莺儿像是知道了什么,握了握她的手,悄悄在她耳边说:“阿眠姐,别着急,韩相公马上就来。”
周围静悄悄的,江柳眠耐心等待,心中满是欢喜,就在这喜气洋洋地时刻,一个丫鬟突然跑进来,焦急万分:“天呐,韩公子不见了!”
江柳眠心中一惊,猛的掀开盖头,见刚刚报信的丫鬟赫然变成了莺儿,咦,那一直拉着她的人是谁?心中一片恐慌,顺着手向上看去,却是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她忙问:“你是谁?”又转向莺儿,“韩轻沉呢?”
莺儿摇摇头,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江柳眠欲追上去,唢呐音起,一下子响彻云霄,盖过了所有人的声音。
裂石穿云之势,却是掩盖不住的悲凉;震耳欲聋之下,却让人心生薄意。
她眨了眨眼,却见周围满是荒芜,哪还有一丝喜庆,她孑然一身站在原地,身着红衣,诡异至极。
“姑娘,姑娘。”
江柳眠陡然惊醒,见店小二正一脸担忧的望着她,才发现原来是大梦一场,而桌上地清茶早已冰凉。
“姑娘,你没事吧。”
“我没事。”江柳眠站起身,突然一个踉跄,跌坐在椅子上,见店小二关切的目光,她摆摆手,付了钱径直走了。
江柳眠不得不承认,刚刚的梦怎么说都不是个好兆头,她心里有些急躁,飞身掠过,直奔忘忧谷的方向。
谷中静谧,和她上午离开时别无二致,她打开房门,见韩轻沉靠在一旁,心中松了口气。
“你回来了。”
“今日谷中可有变故?”
韩轻沉沉吟道:“没有啊,昨日那伙人不知何故并未前来。”
江柳眠呼了口气:“莺儿呢,我师父呢?”
“你师父在练剑,莺儿自然是忙活晚饭。”
江柳眠心头不安,转过身:“我去看看他们。”
江柳眠刚走两步,已经听见簌簌的落叶声,自然是平楚的剑气,又转道厨房,却没看见有一丝烟火气,显然莺儿并未在此。
“莺儿到底去哪了,怎么房中也没人。”江柳眠喃喃自语,疾走两步,回到燕子的住所,推开门,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莺儿,你怎么在这.......”
话还来不及说完,江柳眠突然惊悸,面色一下子变成了灰色。
早上还活泼乱跳的莺儿,浑身是血的躺在床上,面色苍白,胸口上插着一把尖刀,鲜血染在铺平的嫁衣上,满是猩红。
鲜活美好的生命,骤然定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