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霜听南和霜凌云重返大溶洞的时候,算算时间,已经是第二天,霜凌云又戴回了人皮面具,看不出什么,霜听南虽略显疲惫,但依然饶有兴趣地听着关于溶洞中安置的这一切。
这里实际上是霜家在西南最大的“地下工厂”,类似的生产部门在全国各地都有,统一归飞花堂节制。虽说滇南总堂是根基所在,但因为交通不如重庆府便利,因此主要更多地承担着“研究”“实验”和保管霜家各类秘密的作用。
目前霜家明面上经营各类中成药的药丸,有针对常见病的,也有针对毒气瘴气的解毒丸。但是比较挣钱的生意还是与一些江湖门派合作帮他们加工毒针,毒蒺藜等暗器,算是一种“武器输出”吧,至于比较高端复杂的解毒丸,或者专门针对某一类蛊毒的解毒方子和药物则收费更加高昂。
等吊篮回到药铺,暗门一开,霜听南就看到了霜子羡那充满希冀的双眼,待见到霜凌云向他微笑点头,他更是单膝下跪,行了参拜圣女的大礼。之后三人分头行动,霜凌云,霜子羡先去处理一些比较紧急的事务,霜听南则先回到遗香馆休整不提。
待到晚饭时分,霜凌云,霜子羡,霜晁云联袂而来,在莲花巷大宅的花厅里摆了桌席面,烤饵块、烧豆腐、酸木瓜炖鸡、洱海海菜汤、建水金丝燕燕窝盏、更有三四种菌子,炒的香气四溢……比之马和大船上厨师的手艺又高出几分,席间霜凌云等人旁敲侧击打听不少霜听南的事,她捡着能说的说了些,大多数都推说不记得了,也没敢承认刺青是父亲所刺。除此之外,一桌人倒也和乐融融,霜听南时隔多年,竟然又有了一种家的感觉。
饭后一行人移步瓶水斋用茶,却为霜听南的事情,有了分歧。霜凌云的想法是即日返回滇南,召集各堂堂主,并霜家子弟,开坛祭祖,迎接圣女回归。对此,霜晁云也表赞同,圣女离开霜家已经六十余年,霜家随即更加低调,这也使得族中一些子弟,生出了一些旁的想法,为稳定人心,宣布圣女回归,是一步好奇。
然而听到霜凌云的想法,霜听南第一个不同意:“大当家,我现下武功尽废,毒伤缠绵,能不能恢复最多不过五五之数,这个圣女本就名不副实,这是第一层。其次,因为失忆,我的来历自己尚且无法自圆其说,又如何取信于人。其三,我对现下霜家各项事务,陌生至极,圣女本身还肩负着传承的职责,我现在却是对霜家的事一问三不知,虽说功法秘方还大多记得,可内力全失很多东西无法施展,传授于人就只能是纸上谈兵,反叫人生疑。”
“是啊”霜子羡也颇为赞同:“我觉得听南现下最重要的还是疗伤,而且非但不能大肆张扬,更要隐秘行事,这两年,别的先不论,这岭南秦家,苏州温家和我们之间争的都快放台面上了,前不久抢了我几个单子,我想着家里事多,也就忍了,他们吃不准我们的意思,肯定还要多方试探,若是这个时候知道了圣女回归的事,我怕他们不但不会被镇住,反而想着趁圣女不稳,大闹一场呢。”
说到这儿,霜听南忽然心中一动:“说起来,在我来重庆府的路上,遇上一事……”当下把大船遇袭的事情简要说了,当时虽然对方封锁了上下游,但这事霜家知道一些,只是不如霜听南身历其险,因此对各中细节也格外留心,尤其当霜听南说到那黑色怪蛇,众人更是讶异,霜听南道:“我看那下蛊和驱蛇的手段,都十分高明,当时船上的人似乎喊那红发人做‘罗娑陀利’。这人不单会说汉话,和这事背后的那些人怕也相交甚深,所图恐怕不小。都是蛊毒行家,且还善于驱使毒虫,我们也不得不防啊。”言下之意,如果自己这个名不副实的圣女现世,同行是冤家,这人难保不会找上门来,毕竟大当家与马和一系交情匪浅,而罗娑陀利却是敌非友,对阵起来,对己方不利。
当下众人计议一番没有更好的办法,霜凌云只得让霜晁云多多留意罗娑陀利的消息,至于恢复功力驱毒一事除了霜凌云别人暂时也帮不上忙,待二人离开,霜听南便说了自己可以內视之事。
霜凌云听后大为震动:“没想到这九香玉津丸竟有如此奇效?怪不得此前少林都对此药讳莫如深,就连我们也只是隐隐知道少林有一味奇药,其他的,则什么也打听不出来。”说完竟然面现忧色,霜听南忙问:“是这药有什么不妥?”霜凌云连忙摆手道:“药是极好的,只是四爷这人情,越发不好还了。”说着自嘲地苦笑摇头。霜听南又问:“这位四爷到底什么来头?我们后来都是由官船护送到重庆府的,想来这位四爷怕也是朝中显贵了。”霜凌云闻言并不立刻作答,只是轻轻地摸索着茶杯的边缘,过了一会儿答道:“不是四爷也会是别人,现在江湖的形势又自不同,当今圣上本就出身草莽,对江湖之事知之甚深,当初明教那般煊赫,如今不也灰飞烟灭了,这种时候,我们霜家想要独善其身,更是难上加难……”并不正面回答霜听南的问题,却也从侧面点明了还是少提对方身份为好的态度。
霜听南闻言也不再纠结,话题又转回自己的毒伤:“大当家之前说我的毒伤似曾相识,现下我又有內视之法,不知这解毒的机会,会不会又高了些?”
霜凌云点点头:“解毒之法,要么化去,要么逼出,我之前探你脉象,觉得这蛊毒倒是有些像得冷国的手法,虽说他们的蛊方颇多神秘之处,但以为霜家之能未必不可慢慢试出解法。但如此一来费时颇长,这也是我为何想你尽快认祖归宗,有圣女身份,回到总坛,可以举我霜家全族之力施为。不过现在,你既然有內视之法,那化毒之计,反倒成了下策。我们可以先试试将毒逼出。”
说着便起身,领着霜听南朝第四进院子的西跨院去了。西跨院种了不少松树,整个庭院里都是松针的香气,霜凌云道:“这边都是练功的静室”。说着推开一扇门,屋里布置很寻常,有个兵器架子,几个蒲团,但不知为何霜听南却觉得屋里看起来有些奇怪。
看她面露困惑,霜凌云眼中似有赞赏之意:“怎么,是不是有事想问?”霜听南又打量一边四周,慢慢道:“我觉得这屋子有点奇怪……是啦,我觉得从外面看着这屋,应当更宽敞才是。”霜凌云笑着点点头,走到兵器架前,按照特定顺序,挪动了几样兵器的位置,轧轧声中,一面墙向旁边划开,当下霜凌云先将这机关的诀窍让霜听南背熟,这才进入密室。
这是一道向下的楼梯,与之前霜听南走过的密道有一样的油槽式照明设计。不过楼梯并不算深,不一会儿就转入一间石室,一股凌冽寒气扑面而来。
霜凌云将室中烛台尽数点燃,霜听南这才看清,室中一面墙前除了一桌一椅,只有一个书架,上面放了不少瓶瓶罐罐。另外一面墙前,是一整幅上好的地毯,其他,别无长物。霜听南不禁脱口而出:“好冷。”霜凌云道:“治疗毒伤,就是这样的寒冰石室最有效果。”说着将地毯一掀,只见整个地面映着火光,散发出一种白莹莹的光芒。
霜听南难掩惊讶:“这难道是……”
“千年寒玉。”
霜听南走上前,跪在寒玉上,细细摸索光滑如镜的玉面,竟然毫无杂质,也没有拼接的痕迹。
“不是拼接的,是一整块吗?”
霜凌云点点头:“霜家子弟,常年与毒蛊打交道,有时候难免受伤,有这寒玉床帮助疗伤,事半功倍。只是天然寒玉实在难得。早年间我们便用建造冰室,或者开凿寒泉的方法代替。但是寒冰寒泉又怎能和寒玉相提并论。直到家父早年带我和子羡到得冷国商谈一笔翡翠矿脉生意的时候,在那翡翠矿坑深处,竟然发现了一截天然寒玉的矿脉,当真是意外之喜,便想尽办法将这些寒玉运了回来。也是因为那次的经历,我对得冷国蛊毒之术有所了解。”
虽只寥寥数语,霜听南还是能够体会这当中的艰辛。根据现代知识,翡翠,是只有缅甸才能出产的优质玉石。这得冷国应当就是后世的缅甸了。哪怕在现代,那边和中国之间的交通情况还十分堪忧,更何况在这大明朝。要人背马驼运回这么大的寒玉……
霜听南吞了下口水:“这么珍贵的寒玉,为何不安置在滇南总坛?”
“总坛怎会没有,那条矿脉虽只短短一截,但是将各地分坛都安置上这么一间寒冰石室,还是绰绰有余的。”
“……”霜听南不禁腹诽,霜家真的好有钱啊。
当下两人也不多说,放好地毯盘膝相对,双掌相抵,霜听南缓缓凝神于双眉之间开启內视之法,霜凌云则将一股至纯内力缓缓注入霜听南体内。
和以前一样,霜听南先将意识沿眉心走往颈椎,那条白色光带没有什么变化,接着她发现有一股氤氲之气沿手太阴肺经缓缓而来,她知道这是霜凌云的内力,因此将自己的意识缓缓靠近那股内力,忽然,那内力像是生出一股吸力,将霜听南的那缕意识一下子吸附并包裹住,接着产生了二人都想象不到的变化。
霜听南感觉自己的意识像是慢慢缩小变成一个小球然后顺时针旋转起来,而那团内力则将小球轻轻围住,逆时针旋转起来!虽然旋转方向不同,但两股力量,不紧不慢,分外和谐。
接着这团仿佛旋转星云般的物事,开始沿着霜听南的奇经八脉游走起来。
霜听南失去内力已经有一段时间,乍然间遭遇这样的事,不知如何应对,只能顺势而为,谁知只行气一个周天,上回服用九香玉津丸的燥热之感忽然又从眉心开始升腾,并向整条脊椎快速蔓延,好像是脊椎上那白色光带与这团物事起了应和。幸亏她此时身处寒冰石室,燥热难耐之际,寒玉床的丝丝凉意像是受了脊椎热力吸引一般倒涌而入,这才让让霜听南免了上回那样的煎熬之苦。
而霜凌云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他只觉得自己的内力,从霜听南双臂进入之后,好像遇到一股难以描述的力量,不是内力,却又很纯粹,自己的内力竟然会和这股力量合二为一,成了一个好似圆球的形状还会慢慢旋转,然而,就在行气一周天之后,霜凌云忽然感到霜听南开始剧烈颤抖,她体内像是有一股别的力量,与自己的内力相应和,她身体开始散发惊人热力,此时霜凌云不敢再催发自己的内力,但也不敢撤回内力,深怕失去自己内力支撑,会让霜听南筋脉受损。一时间,进退两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