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谈谈讲讲,马车很快来到了蹇宅所在的巷子前。此时的重庆府,虽然未到盛夏,但也已经闷热异常,整条巷子被各家前来贺寿的马车挤得水泄不通。霜家的马车头先从江边过来,一路前行,还稍稍有些风,此时一停下来,车中便显得尤为憋闷。
霜听南用精神力向前探查,知道是还有好多家等着卸寿礼,又有些家有女眷,本就行动慢的,加上各家带着的丫鬟、婆子、小厮也要下来的,闹哄哄吵嚷嚷,一时半会儿怕是过不去,便对霜子羡道:“不如我们在此处下车先走过去吧,这前面一时半会儿怕是让不开道儿。车里太气闷了。”霜子羡知道是霜听南因为失了内力,比不得平时功力尚在时耐得热,便应下了。下得车来,嘱咐随行的霜九,说他们要先进去,让霜九看着点儿搬寿礼的小厮,轻拿轻放等事。霜九应了下来,一回身招过了两个小厮,给二霜打着伞,便向蹇家大门走去。
走了几步,霜听南似有所感,回身望了望,显得有些疑惑:“三哥,这回出来,你找了人跟着我们吗?我总觉得被人缀着。”霜子羡悠然地打着扇:“听南虽然功力未复,倒是颇有灵觉。我本对我武堂兄弟潜踪蹑迹的本事很有自信,你是如何晓得的,他们哪里漏出了破绽?”霜听南道:“那倒是没有,就是一种感觉。”停了停又道:“三哥这样是不是过于慎重了。”霜子羡道:“听南啊,看来你还是没有作为霜家圣女的自觉啊。我不过带着十几个人,这样也叫多?”
是哦,自己都差点忘了自己是未来圣女!霜家找了这么多年,偏偏圣女还功力未复,出门难免紧张些。霜听南随即释然,很快便到了蹇府大门口。
与霜家莲花巷的大宅相比,蹇府要气派的多,此刻两扇朱漆大门并没有开,只两边角门开着,三四个管家模样的人,带着好些个小厮、丫鬟在门口迎候众人,收礼看帖子,忙得满身是汗。
霜子羡走上前,还不等随行小厮拿出请柬,东角门一个管事便大声道:“哟,这不是霜三爷嘛!您老今天到的早!”说着便弯腰行礼,上来将霜子羡迎了过去。
霜子羡本就长的十分高大英俊。今天着一身月白色杭绸直裰,腰悬一枚翡翠山水挂坠,碧绿通透,让人望之生凉,轻摇折扇,缓步而行,当真如画中人一般。再看他身边的霜听南,服饰款式颇为新颖,那紫色缂丝长比甲上,绣着几片活灵活现的粉色梅花,衬的整个人肤白若雪,她本就高鼻深目,五官秀挺,加上为了掩饰女子身份,出门前,霜听南刻意画了一个剑眉,配上那束发金冠,整个人立刻显得英气勃发,品味不俗,俊美的耀人眼目。
门口好些个刚刚下车的女眷因着蹇府管家的那声喊,都把目光投向了霜家二人,众人先是一静,继而便响起了一阵轻轻地嗡嗡议论之声。
霜听南自服用九香玉津丸后,耳目灵敏远胜常人,当下听出来,众人竟是在打听他们俩是哪家府上的公子,更有那泼辣大胆的,直接嘱咐小厮,让去问问二人是否娶亲。霜听南暗暗好笑,忍不住回头打量了一众议论的女眷一眼。大家又是一静,霜听南虽然看不清那些个小姐帷帽后的样子,但是看她们双手一下子绞紧了帕子就知道她们十分紧张。
对霜听南来说,这真是一种新奇又趣志的经历。
在现代,大家要么对她敬畏,要么对她厌恶,像这样娇羞又爱慕的眼光,真真少见。当下她忍不住微微一笑,却只见两三个小姐似乎脚下一软,忙忙地一手扶住了丫鬟,一手捂着自己胸口。霜听南赶紧转过头来,掐了自己手心好几把,才把这笑吞了下去。大约现代的小爱豆们,被女粉丝包围的时候就是这种体验吧,霜听南暗暗想着。霜子羡则好像对这种打量见怪不怪,一路与那管家攀谈。
一进蹇府三人就拐进一道浓荫蔽日的回廊,门外带来的暑气立马消散大半。三人走在回廊中,看那院子里假山、荷塘、翠竹、古树,错落有致。更有那飞瀑流泉,倾泻而下。整个园子倒是打理的颇有苏州园林的风采。
只听那管家和霜子羡说笑一回,霜子羡又问了问蹇老爷此刻在见什么人等话,那管家一一答了,便又笑着对霜听南道:“您瞧我这记性,光瞧着您眼熟,一时竟然记不起您是霜家哪位公子了,当真是该打!”霜听南正要答话,霜子羡笑着接口道:“你这老货,我霜家老七,刚从云南过来随我打理生意,你如何就会眼熟了。”说完又笑着对听南道:“听南,这是蹇府的二管事,程德顺,我们两家的生意,都是他帮着打点。”
霜听南笑着,故意沉着嗓子唤了一声“德顺叔。”那程德顺闻言,腰弯的越发低了,亦是笑道:“三爷不能怪我说瞧着七爷眼熟,七爷的眉眼倒是与您有四五分相似呢,我瞧着就在想是您的哪位兄弟,我说眼熟,原也是因着您不是。”
三人说说笑笑就转过了前院,来到了蹇府待客的花厅。只见这花厅十分轩敞气派,一水儿的紫檀木家具,花架上的几盆蕙兰和建兰都是名品。墙上挂着两幅花鸟山水,颇有宋画风骨,不知道是否是名家真迹,但即便是临摹之作,以霜听南的眼光看来,也已经十分优秀了。
霜听南正打量这花厅陈设,只听霜子羡对程德顺道:“你先去忙吧,在这里我也不拿自己当外人了。”说着从怀里摸出一个荷包塞到了程德顺的手里。程德顺笑着接了,又向二人行了礼,回到前头张罗去了。
此时花厅中,已经到了不少人,霜子羡基本都认识,有些是生意有往来的,有些是以前宴会上结识的,众人一番契阔,霜子羡便将霜听南一一介绍给大家,正喧闹着只听一把洪亮的男声笑道:“诸位,不好意思,刚刚又去后院安排了些事情,倒叫各位久等了!”
霜听南一回头,只见一个身着暗棕色杭绸儒衫的矮胖老者快步走来,向众人团团一揖,众人回礼,口称:“蹇老爷……”这就是那重庆首富蹇源斌了。只见他圆圆脸上,养着一把花白胡须,笑起来十分慈和,但一双眼睛却透着精明厉害,虽然与众人寒暄,但笑意并未到达眼底。
他与众人一一见礼,待到霜子羡介绍到霜听南时,更是露出一瞬讶异的表情,随即快速掩去,笑着道:“真不愧是霜家培养出来的子弟,瞧着听南这通身的气派,真真当得上芝兰玉树四字啊!”说着又对霜子羡道:“老太太打前儿起就念叨,问你会不会过来,今儿你还带着家里的小兄弟过来,更是得去见见老太太了。”霜子羡笑到:“今天是老太太的好日子,我们做晚辈的理应去磕个头的。”
蹇源斌点点头,又回头对众宾客道:“前面已经备下了薄酒,大家不如过去先吃酒听戏如何,我这回可算是请到了高家班。”只听旁边有人急急问道:“那小凤仙和赛牡丹今天来的是谁?”蹇源斌笑道:“两位都请到了,我刚去问了,正扮着呢,说是今儿好好给各位唱一回《琵琶记》!”众人纷纷叫好,院后而去。
原来这蹇家后园,有一个人工湖,湖中莲叶层层叠叠,这回的戏台就搭在那湖心岛之上,此时已经有伶人扮上了小姐、公子的模样,驾着小小的画舫,穿梭在莲叶之间做着些才子佳人的表演,十分有趣。
这边的管事见老爷带着众人过来,忙安排众人在敞厅坐下。这敞厅正对湖心,是听戏的绝佳位置,厅中四角都已经置了几座冰山,小湖上的风吹进厅来,十分凉爽。霜听南在心中暗赞一声:“不亏是重庆府首富,会享受!”
丫鬟、小厮开始流水架的上茶、上酒、上点心,另有戏班管事的拿了戏单子过来给众人点戏。
蹇老爷看着众人被湖中戏台吸引,便朝霜子羡使了个眼色。霜子羡会意,带上霜听南,跟着蹇老爷,向后宅,蹇老夫人的居处匆匆而去。
三人一阵疾行,七弯八拐,来到一处花木扶疏的庭院,只见月洞门上书“春在院”几个字。
院里静悄悄的,想是蹇老爷已经打过招呼,让一众女眷都避了出去,只留了几个丫头伺候着。
来到正屋,丫鬟打起竹帘。室内静悄悄的,蹇老爷脚下不停带着二人直入内室。只见屋里福寿雕花海南黄花梨架子床上,躺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人。她双目紧闭,呼吸均匀,看眉眼,倒是与蹇老爷有六七分相似。床边侍立着一个身着天青色直裰的青年男子。他长身玉立,稚气未脱的脸上,却面露焦虑,见到三人进来,恭恭敬敬地向蹇老爷行了礼,又唤了霜子羡一声:“霜三叔。”待看向霜听南时,霜子羡道:“我家老七,霜听南”。那青年男子道:“霜七叔。”
霜听南知道这大概就是蹇老爷的小儿子蹇瑢了。而蹇老爷此时则根本顾不上蹇瑢。拉着霜子羡走到老太太窗前,焦急的道:“前些天还好好的。昨儿下午午睡起来,吃了两块栗子糕忽然就朝旁边倒去。我前前后后找了好几个医生,都说诊不出老太太有什么病,说按照老太太这脉象,要去石柱山跑马都没问题。都不敢用药。可到如今,老太太就是不醒。”
霜子羡上前翻开老太太眼皮看了看,又让丫鬟扶着老太太下颚,撬开牙关看了看,略一沉吟,搭住了老太太的左手的脉。
霜听南站在一边看着霜子羡施为,心中一动,也伸手,搭住了老太太右手的脉,随即尝试着展开精神力触手沿着老太太手腕一路向前,果然不出所料,精神力顺着老太太筋脉深入内体,霜听南将蹇老太太体内情况,尽收眼底。她头一回在别人体内,行使“內视之法”,就成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