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四爷眼睛清亮,哪还有半分头先酒意上头的样子。他皱眉想了想道:“若说解决蛊毒之事,我想没有比霜家更合适的了。可兹事体大,也不能就这么贸然去宫里说起来……”霜听南明白四爷的顾虑,这种无端端听到的闲言碎语,难保不会有别的阴谋,她想了想道:“中蛊毒者,身上或多或少会有些异常变化,只不过常在身体隐蔽之处,或是过于微小,所以不被察觉,我现在将一些有可能出问题的地方写下来,您看是否可以请太子贴身之人加以证实。”四爷点点头。
霜听南立即回身,也顾不得礼仪,就着桌上现成的纸笔便写了起来。手肘、脚踝、腋下、腹股沟、后腰、会阴等处,都是有可能出现异常的隐蔽所在,而考虑到对方千年底蕴以及与霜家若有似无的联系,霜听南又特别加了头上的几处大穴,因藏在头发中,更是让人难以发现。
霜听南写完,一边等墨干,一边对四爷道:“所谓异常可能十分微小,也许是红肿,或者忽然冒出的黑痣、红痣、青紫等等不一而足,因不知用什么东西下的蛊,我现在也说不准究竟是什么症状,烦请四爷交代查看之人,一定仔细。”四爷点点头。霜听南原本还想说什么,但想想还是等此事证实之后再说,便称自己先回霜家药铺等消息,就从四爷府辞了出来。
霜子羡在茶楼等了两个多时辰,却没有任何不耐烦,此刻见霜听南出来,忙迎了出去,两人回程的马车上,交换了消息。
霜子羡先听霜听南说完,沉吟片刻道:“四爷对你竟然如此信任。你那临时编的说辞,追究起来,漏洞颇多,他竟愿意仅凭着三言两语就去查证。况且,蛊毒之属,那罗娑坨利就住在他府上,也算是个高手,怎得就解毒非霜家不可了?”
霜听南不以为然道:“此乃我朝中事,说起来是家事,他一个得冷国人怎能插手。至于求证,反正,他们兄弟之间,也不用那么多讲究,是与不是一验便知,宁愿是假消息,求证之后更安心,但若是真的,疑心来疑心去,不是耽误了太子性命吗……”
霜子羡也不辩驳,他只是说起了自己收到的消息。守在十七皇子那边的霜家人回报说,小皇子一早便入宫去了。之后曾打发人回府取东西,想来今晚怕是要歇在宫中。反正太子验身一事,立时三刻也不会有结果,霜子羡便与霜听南商量,要不要今晚就去找地图。
霜听南原本的想法是,四爷让她去解毒,她趁机请四爷出面帮忙借图,如此一来,也算两不相欠,但此时她又改变了主意,若为此事让四爷牵扯进来,那霜家和他的关系就更是夹缠不清,他也会因此知道《达摩心经》的下落。不管谁得了这部奇书去,单凭那会使人武林封神的传言,就会使得到书的一方成为朝廷的眼中钉肉中刺,四爷未来是要继承大宝的人,所以还是最好不要。
各种念头在霜听南心头转了一圈,她沉吟片刻道:“那就今晚动手吧,不过这次我要多带一个人。”
……
盛夏的天气最是多变,刚到傍晚,满城就刮起了大风,接着乌云便翻翻滚滚地盖住了整个天穹,眼看就是一场狂风暴雨。这样的天气,十七皇子更是没有冒雨回府的道理,霜听南对于自己计划的成功便又多了几分信心。
亥时初刻,雨最大的时候,霜家一行人又来到了上次藏身的巷子。他们用黑色油布做的夜行衣,到也并不惧怕这种天气,霜听南朝眼前一人做了一个手势,那人背上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包,对她点点头,两人便如轻烟一般朝十七皇子府掠去。从背后看两道身影都十分纤细,不用说,跟随霜听南的正是霜晁云。
两人进入王府,难度自然倍增,好在有大雨的掩护,任何的异常声响都不怕会有旁人察觉。就连巡逻的兵士,都比以往更加懒惰。霜听南先在院墙外,用精神力梭巡一番,在精神世界,这些异常天气根本不会成为干扰。她尤其关注第四进院子里那些武功古怪的人,惊奇地发现,第四进院子里竟然真的一个人都没有。莫非因为老道士的离开,他们也趁机走了吗?
霜听南在确定了基本的安全之后,对霜晁云一招手,两人腾身而起,顺利进入院中。这回因为身上有雨水的缘故,两人反而不敢藏身廊下,怕留下水渍,因此净捡那花园里的树丛山石之间穿行。有霜听南的精神异力在,又有大雨的遮掩,她们很快来到了书房所在的院落。
霜晁云虽然不会牵丝回雪步和精神异力,但苦学多年,武功自是不弱,她们二人躲在书房廊下阴影了倾听了一下,确实没有声息。霜晁云正想起身推窗,却被霜听南一把拉住,她表情怪异地摇了摇头,用无声的口型对霜晁云道:“里面有阵法。”
当时,霜听南看那老头布阵,就知道这群人十分谨慎,可没想到老道士已经离开了,却还是有人会这奇门遁甲之学。她用精神力扫视一圈,发现阵法主要在接近机关的窗边和机关附近,正门以及书桌附近是没有的。这很怪异,好像就为防着去密道的人。可这样一来,不是连十七皇子也防住了吗?还是说十七皇子这个小孩子,其实并不知道这当中的关窍?
霜听南静下心,先和霜晁云从廊下树丛翻进回廊里,为了怕脚底有泥,她们早前都在脚上绑了芭蕉叶子,此时就将叶子取下扔在旁边的芭蕉树下,一点儿都不显眼。接着两人便灵猫一般爬到廊顶衡梁之上藏好,霜听南扶住霜晁云的双肩,自然之力将两人团团包裹。
虽然黑云蔽天,风雨交加,但霜听南依然可以从云层之上的星光中借来太阳之力,而霜晁云也没闲着,内力轮转,转化为热力在两人间往来不绝。
就这样,原本还滴滴答答向下滴水的两人,不一会儿就觉得身上暖洋洋的,水汽氤氲间,衣服从里到外全干,说不出的舒爽。
二人相视一笑,霜听南便从身后革囊里取出两只甲虫递给霜晁云,后者伸手一弹,两只虫子便借着霜晁云手上内力,嗤一声,穿透窗纸,落到地下。
落地之后,两虫并不乱爬,只是呆呆地伏在地上。霜听南则取出身上一截短短的香,晃亮火折点燃,霜晁云内力催动,聚香成线,从早前虫子冲破的口子渗入屋中,霜听南则微阖双目,以精神力牵引,用自然之力控制香线的走向。很快这缕香将甲虫轻轻裹住,两只虫子像是收到了某种召唤,立刻活过来似的,手足乱动,又抖动翅膀,甚是精神。原来她二人正彼此合作,想要以蛊虫破阵。
见虫子醒来,霜听南灭了香,接着便用自然之力做成一个小小的漩,推着甲虫往阵眼中去。
起先一切顺利,但是随着越接近阵眼,霜听南发现甲虫像是越发焦躁不安,甚至不顾自然之力的推动,想要后退。霜听南破阵在即,自然不会让它们退后,于是加紧催促,谁知,噗一下,两只即将到达阵眼的甲虫就那样烧了起来。
火苗发出诡异的紫色,这样的暗夜中看来,更是神秘难言。因为事出突然,这一下子,霜家二女都吓了一跳。霜听南眉头紧皱望向霜晁云,两人不约而同比了一个口型:“蛊阵!”
霜家先圣女曾言道,天下万物,皆可成阵!既然山川河流都可用来做奇门遁甲之阵,那蛊,自然也可以。只是施行起来颇为麻烦,要以施蛊之人精血为引,再配以蛊虫灰烬画出。可以说既是阵法也算一种符文。
起先霜听南只是觉得自己精神力被阵法所阻,如今看来,就算没人,自己亲身去破阵,也是没有把握全身而退了。这个阵法,只要有活物靠近阵眼,就会引火烧身。
霜晁云不由得低声对霜听南道:“这蛊阵实在诡异,我们不知道他用的什么蛊虫,施阵者更用了自己的精血,也不知道他在远处会不会有感应。这该怎么办?”
霜听南皱眉沉思片刻,也小声道:“今日机会实在难得,让我再想想,不管怎么说,还是值得一试。”说完她紧闭双目,精神力沿着阵法一寸寸挪动,试图看出些蛛丝马迹。
就这这时,刺啦一声,一道闪电划破长空,隆隆雷声中,书房被闪电映的一片雪亮,霜听南便在这电光火石之间,见到那蛊阵中反射出一种彩虹般的色泽,霜听南心中一动,似乎捕捉到一点什么。究竟是毒蛛,还是冰蛤,若会产生紫色火焰,那应当是毒蛛机会更大。
正没计较处,只觉得地面有一阵轻微震动,沿着廊柱直传到二人藏身之处,虽是极度轻微,但在二人感受来说,却犹如当头一记闷雷,这分明是机关发动时的震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