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根本就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但真正令他惊讶的,是她与他相似的容貌,还有她眉间与他一般无二的红色印记。
他又跑到放在摇篮里面的婴孩跟前,这一眼,让他如遭五雷轰顶。
这婴孩俨然就是他的模样,眉间的一点红已经解释了所有,榻上的女人,就是他的生母!
此时,历筠的脑中只有一个念头——难道历轩所说都是真的?他方才的自我安慰只是他的自欺欺人而已?
陷入思绪中的历筠,丝毫不知身边的景象再度发生了变化。
周围一片灰蒙蒙的,天和地好似连在了一起,混成一色。
女人阴森的笑声和男人痛苦的嘶吼声将历筠拉出思绪,他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女人,手里掐着一个男人的脖子。
那男人……是父皇?
“父皇!”历筠大喊一声,那个女人听见声音颤抖了一下,继而放开了历安国,慢慢的转过身来。
她怎么能听见他讲话?
历筠直勾勾的看着那个女人,她看到历筠那一刻,凶神恶煞的脸立刻变得满目温柔:“筠儿,我的筠儿……”
女人突如其来的转变让历筠感到疑惑,她长长的发遮住了脸,根本看不清她的容貌如何。
女人见状,低头看了看自己,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伸出双手把长发从眼前拨开,拨到耳后,又拍了拍自己的身子。
那样子,就像个手足无措的孩童。
“筠儿,筠儿,我是母妃,我是母妃啊,你不认得我了吗?”
女人抬起头的那一刻,历筠的泪,瞬间从眼眶中流出。
这般音容,正是方才榻上的那个虚弱的女人,是他的生母!
见历筠流泪,女人心疼极了,伸着手着急的走向历筠:“筠儿不哭,母妃在这儿呢,母妃在这儿呢……”
说着说着,女人的声音已经带了哭腔。历筠立刻就冲了上去,一把抱住了她,女人终于得偿所愿,拥到了自己的孩子,眼泪似决了堤一样,哗哗的流下来。
母子二人拥抱着大声痛哭,十数年来,终得相见,彼此的心情怎能不激动。一时间,历安国被遗忘了个彻底。
拥了许久,二人才终于分开,她的手擦了自己脸上的泪,又不停摩挲着历筠的脸。
“母妃,这些年你在何处?生活可还好?这么多年,你为何不来寻我,你可知筠儿知道自己唤了十数年的母妃竟是他人时,心有多痛啊!”
历筠这话有些撒娇的意思,可这并没有让气氛好转起来,反正更是沉重。
“母妃都知道,母妃怎么能不知道呢。母妃也想带你走,若非被人所迫,母妃怎舍得丢下你不管呢?你可是母妃唯一的儿子啊。”
“何人敢逼迫您,您不是贵妃吗?除了皇后和……”历筠说着,突然打了个激灵,下意识的看向了历安国。
历安国被历筠这满含探寻的眼神看得身上直冒冷汗,心虚的连忙避开了他的目光。
“不是他还会是谁?”她也转过身瞪着历安国:“我蓝安府上上下下三百多口人,被他无缘无故扣上一个通敌叛国的罪名,杀了个干干净净,那时,我才刚刚生下你。
“当我得知此事时,险些将处在虚弱中的我活活气死。我大哭了三天三夜,加上我孱弱的身子,三天滴水未进,粒米未食,一双眼睛都充了血,哭出来的那都是血泪啊!但是噩梦才刚刚开始。
“他下令将我打入冷宫,又把我岚烟宫里的二十多个侍女全杀了,最年幼的那个,一年后才及笄。那小女娃生的水灵,深得我欢喜,最后却连个全尸都未曾留下,我恨极了他。
“但我更愧对蓝安府和岚烟宫将近四百条无辜的性命,我本想在冷宫里自尽赔罪。可这该死的狗皇帝,竟拿你来威胁我,他不许我死,日日夜夜的派人折磨我。
“我濒死之际,他便让人医好我,继续折磨,周而复始。后来我被人救走,总算是安生了些日子,可我这心里始终挂念着你,总让他带我去宫里看你。
“我看见你一天一天长大,口中母妃母妃的叫着,我心中欢喜得不得了,我的筠儿会唤母妃了。可被唤做母妃的那个人,却不是我,每每想到这里,我的心就犹如刀割一般。
“几次我都想冲过去告诉你,我才是你母妃,可是我不能,我只能在暗处偷偷的看看你。为了不让别人发现,总是还没看个真切就必须离开。
“一次,我看到了乐嬷嬷,知道她还活着我心里高兴极了。从她口中我得知了当年她是怎样逃过一劫,又是怎样继续留在宫里的,宫内发生的所有事情和你的近况,都是她告诉我的。
“后来我便与乐嬷嬷经常会面,有时她还会帮我乔装打扮,混进宫里,能好好看看你我便知足了。
“可是好景不长,前些日子,这个狗皇帝竟带人踏平了我在宫外的居所,他也死了,我再度被抓回了宫里……”
想到他惨死在自己眼前的场面,女人的泪如泉涌般落下:“历安国,我这般模样,全拜你所赐,我今日便要你死在梦境里,让你如活死人一般永生永世沉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