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别已经大半年，除了那句‘祝君好’，除了那句‘祝卿好’，两人再无递过任何消息，自从知道秦国公任漠北军监军，陈宁就开始灼心灼肺，后来春种、夏收、孩子入学，村里铺里一大堆事务分走了她一半的精神，慢慢地，她便也淡定了下来。

　　而如今秦国公抵达漠北已有半年，陈宁组建的哨队也铺到了漠北周边去，如果秦国公有动静，就算秦云昭的人不通知她，她最多也就滞后个三四天就能收到消息了。

　　当然，她也没有让人刻意打探，因为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她做好了未来两年都见不到他甚至两人完全失联的心理准备，却没想到，这次临时决定的江城之行，会给她这么大的惊喜。

　　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他的温度，他的紧张，他的在乎，陈宁只觉得一颗心都要酥掉了，她被吻得晕晕乎乎，被他捧着脸端详。

　　她想问他这段时间过得怎么样，辛苦不辛苦，一张嘴就破坏了气氛：“秦云昭，你大爷的！”

　　陈宁懊恼得跺脚，见秦云昭张嘴要说话，她想也没想吻了过去。

　　算了，还是不要说话了，就这样相拥着亲吻，也挺好。

　　要是时间能停顿下来，那就更好了。

　　秦云昭放开陈宁，做这动作之前他内心经历了天人交战，他想再多抱一会，还想跟秦识礼叮嘱几句，然而他马上就得走，连一句承诺都不敢不再给。

　　他知道老驼背到了陈宁身边，如此，他也就更安心，没什么放不下心的了。

　　“我得走了。”

　　因为奔跑，她的发丝有些乱，秦云昭伸手替她拨好，然后凑过去，在她额上印上很浅很浅的一个吻：“陈宁，你要保重。”

　　陈宁拉住他：“那皇帝吃得好穿得好身边太医一大堆，珍稀补品想怎么吃就怎么吃，他一定能活很久，秦云昭，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只要你答应我，好好活着，活着回来见我，明白了没？”

　　“嗯。”

　　秦云昭送她到门口，再不舍也只能拍拍她肩：“我会活着回来见你。”

　　我若不能活着回来，那就还是不要相见了。

　　他在心里默默加了一句。

　　秦云昭原本在漠北大营，现在却出现在江城，江城九省通衢，去往哪个方面都有可能，陈宁隐约猜到一点，但也没有问。

　　陈宁最后拥抱了秦云昭一下，转身便走。

　　秦识礼和陈贵陈旺等人在巷子口张望，早前引起秦识礼注意的那个汉子沉默着站在里间，等陈宁出来，他立即转身，几息之间就不见了身形。

　　秦识礼往里探了探头：“娘，你见到谁了？”

　　陈贵和陈旺也往里探了探头，也想听听陈宁怎么说。

　　陈宁说是故人：“识礼，你没见过你外祖父，你外祖父其实很优秀，是时代埋没了他。”

　　“那刚才娘亲去见的人，是外祖父的同窗吗？”

　　“不是同窗，是你外祖父的学生。”

　　外祖父的学生？可外祖父只是个秀才，他也没有给人当夫子，他哪来的学生？不对不对，外祖父有学生，爹他不就是外祖父的学生吗？

　　是外祖父的学生，也是娘亲的故人，嗯，是这样的。

　　秦识礼低下头，安心地笑了。

　　中秋节到了。

　　从县里回来的张里正，帮徐知县给陈宁带话，说她年初找他办的事情已给办妥。

　　张里正就好奇：“陈宁，你找徐大人办的什么事呀？怎么要大半年这么久？”

　　“好事。”陈宁笑了笑，“松山书院，要办女学了，村里的女学童以后也能考进县学了。”

　　女子考县学？

　　张里正尖叫：“陈宁你疯了吗？让女子考县学！你该不会是想让女子参加科举吧？”

　　“有何不可？”

　　“你疯了吧疯了吧！皇帝不会同意的！朝中那些大臣肯定不会同意的！”

　　张里正觉得自己也疯了，“徐大人竟然也跟着你发疯！松山书院的山长肯定也疯了！”

　　陈宁没疯，不过等她把松山书院开办女学的消息在小学堂公布，村里的人又疯了一群。

　　倒是女学童们要比大人要淡定，陈夫子刚才也说了，就算松山书院开办女学，那也不代表什么，但是女子能到官办的书院里与男子一样读书，这已经是很大的进步了。

　　至于科举和入朝为官，现在不行，万一以后能行呢？

　　松山书院开办女学，这可是开创了大宁朝的先河，一时之间，整个豫州都沸腾了，有人把这事当笑料拿到朝堂上讲，皇帝听了就问曾经的陈首辅如今的陈学士有什么看法。

　　陈学士说：“虽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女子若是能德才兼备，自然是锦上添花，俗话说妻贤夫旺子知礼，若各位大人家中的妻妾甚至洒扫大娘都识字懂礼，那家中的哥儿自然能早日成材，早日报效我大宁，早日为我皇分忧，皇上，此乃好事。”

　　“孤记得，豫州，就是鲁国公的老家。”

　　“是的圣上。”

　　皇帝就露出仁慈大气的模样：“鲁国公致仕在家，也不忘为我大宁朝培养人才，鲁国公对我大宁朝真是一片赤诚。”

　　言下之意，这开办女学的事，就是鲁国公闲着无事搞出来的，而他这位一国之主，愿意成全老臣子的赤诚之心。

　　果然此话一出，朝臣们三呼皇上英明，陈学士声音最大最响最亮，如果皇帝要以声音高低来表忠心，没人比得过陈学士。

　　只不过下了朝，回到家，陈学士把官帽一扔，恨恨道：“这朝廷的官帽，老子一刻也不想再戴！”

　　从年少时就跟着他的老管家默默把官帽捡起来，正了正形状，把它放在书房最醒目的位置，奉上清茶一杯：“老爷，这是豫州的清茶，叫梅山绿，国公爷的人说，此茶是国公爷亲自到茶山采摘，然后亲自炒、晒的，味道相当不错，说是喝了能让人清心明目，火气全无。”

　　陈学士喝了半盏，胸口的火气果然全没了。

　　老管家给他磨墨，铺开信纸，陈学士沉吟片刻，奋笔疾书。

　　五天后，陈学士的这封信，送到了豫州学政的手中，学政大人展开，看完一脸喜色，兴冲冲地跑到松山书院找山长：

　　“朝廷对你们办女学的举措非常赞成，陈学士说圣上还特意夸赞了一番。余山长，还记得去年我跟你说的话吧？松山书院的机会到了，我们大宁朝，是时候诞生一名连中六元的状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