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心里有数
十一月初,皇上命顒琰移居毓庆宫。
顒琰少时就曾与诸皇子居住于此,成婚后才搬去了南三所,却不想如今又回来了。
十一阿哥在顒琰被宣布立为太子后,也出宫分府了。顒琰此刻不仅是唯一住在宫里的皇子,更是住在毓庆宫的太子。
从前在南三所,盛菁与顒琰同居正房,只是现在作为毓庆宫寝宫的继德堂只有一个明间,盛菁便不得不挪去了东次间。
兰馨被安排在了西次间,虽说比在南三所里时小了许多,可毓庆宫到底是新修葺的,总归是富丽堂皇。
这样一来,盛菁和兰馨之间便只隔了顒琰,两屋里发生了什么,都是清楚的。
虽说是讨了“东高西低”的吉利,可是盛菁还是不满。
“明明我是嫡妃,如今却要和她平居次间!”
荣琴替盛菁上了茶,劝慰道:“这毓庆宫是小些,比不得南三所宽敞,您且等着爷登基后,便可移居内廷,到时东西六宫还不由得您住。”
盛菁接过茶,冷哼了一声,“这话是说的有理,不过我倒好奇,究竟是我盼着爷登基可以移宫呢,还是你盼着爷可以早日给你名分呢?”
荣琴一惊,就跪了下去,“奴婢虽伺候了爷,可是不敢忘记是太子妃的提携,自然万事以您为重。”
渥丹在一旁冷笑道:“荣琴妹妹是得太子妃的提携伺候了爷,可是却没本事,留不住爷,当真是白费了太子妃的一番心思。”
荣琴满脸通红地跪在地上,一脸的尴尬,雨桐站在荣琴后面,说道:“丹格格这话着实是冤枉了我们荣琴姑娘,太子爷日里夜里的忙着,顾不上我们姑娘也是难免的。”
渥丹横了她一眼,“你是个什么东西,怎么我们说话还有你插嘴的份!若荣琴真有本事,爷又怎么会找你去伺候她。在宫女里面都排不上号的,还敢在这里聒噪!”
雨桐被训的只能悻悻地闭上了嘴。
荣琴见自己的丫头被斥责,面上也挂不住,刚想争辩几句,却被渥丹挡了回来,“还有你,别自以为是做了美梦,你现在在爷心里的地位还不如个梧媛呢!”
荣琴也委屈,眼中噙着泪,“是奴婢无能。”
盛菁叹了口气,平静地说道:“不是你无能,是侧妃太能干了。眼见着我们送了你去分宠,她这就忙赶着进献人去固宠。这样的手段和心气,还真是一般人比不了的。”
渥丹冷笑道:“凭她手段再高明,爷还不是冷了她,一个毫无家世的梧媛,还不值得我们上心。”
渥丹这话说的不是没有道理的,继德堂的屋子有限,除了盛菁和兰馨住在东西次间,便只剩下东西梢间给晨萍和渥丹住了。
荣琴和梧媛便只能住在后罩房了。
顒琰的身份是不会去后罩房的,他便常招了梧媛去明间。
外人看梧媛是恩宠无限,可是哪怕顒琰不承认,她心中也明白,他这么做,不外乎是想气气兰馨。
西次间和明间仅一墙之隔,顒琰召见梧媛,兰馨又怎会不知。
悠可隔墙望着明间,叹气道:“太子又叫梧媛去了明间了。”
兰馨在背后抱着绵恺,连眼都没抬,只不以为意地笑道:“梧媛已经是太子的人了,传她过去,又有什么不妥。”
悠可有些焦急,皱着眉头道:“可是……”
兰馨抱起了绵恺,“好了,听说御花园的梅花都开了,带绵恺出去逛逛吧,这冬日的暖阳也是难得。”
悠可还想再说些什么,却也只能闭上了嘴,颔首道:“是。”
看着兰馨带着绵恺出了毓庆宫,守忠从明间外进来,躬身回禀道:“侧妃带着三阿哥去御花园了。”
梧媛偷瞥了眼顒琰,只见他紧抿双唇,便说道:“今日天儿好,雪也停了,爷不若也出去转转。”
顒琰合上眼睛,掩去眼中不明的情绪。再睁开眼时,又换上了一副温和的笑脸,“从前见你抄过琴谱,可会弹琴?”
梧媛的话被顒琰生生堵了回去,只好颔首道:“奴婢只会些皮毛,技艺远不及侧妃精湛……”
顒琰看着梧媛欲说还休的表情,心乱如麻。
他从不知道她会弹琴,只是上次恰好碰见,她却谦虚着说是雕虫小技,怎么如今梧媛却说她是琴艺精湛。
除了这件外,她到底又有多少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梧媛见顒琰久未开口,便抬眼轻唤了一声,“太子。”
顒琰这才回过神来,道:“她是她,你是你。此刻本王只想听你弹一曲。”
说着又问道:“会弹些什么?”
梧媛回道:“简单的曲子,奴婢都有弹过,不知爷想听什么。”
“就选一首你最擅长的弹来吧!”
“是。”
梧媛取了琴来,玉手轻佻,纤细的手指在琴弦上拨动着。琴声时而宛转悠扬,时而高亢激昂。顒琰听着不觉陷入了沉思。
夫何一佳人兮,步逍遥以自虞。魂逾佚而不反兮,形枯槁而独居。言我朝往而暮来兮,饮食乐而忘人。心慊移而不省故兮,交得意而相亲……
一曲终了,顒琰淡淡地说道:“你弹的是《长门怨》。”
梧媛点头应是。
顒琰接着问道:“因何选了这首曲子?”
梧媛细细地说着:“汉武帝年幼时曾说愿以一金屋,将阿娇藏之。可是最后还是废其后位,将其幽禁长门宫。纵然阿娇奉黄金百斤求来的长门赋,也不能挽回武帝心意分毫。人间宠辱多反复,于古于今,皆是相通。”
顒琰轻轻一笑,“阿娇恃宠善妒,又施巫蛊邪术嫁祸他人,这才引得武帝不满,废去她的后位。你一向循规蹈矩,娴静乖觉,怎么拿自己与她相比?”
梧媛抬起头看着顒琰的眼睛,直问道:“那姐姐呢?”
顒琰看着她一愣,他没想到一向温柔的梧媛也会这么和他说话。
倒是像极了兰馨刚嫁给他时,责问他为何不去看盛菁的神态。
梧媛不卑不亢地接着说道:“阿娇失宠于武帝,是她骄横善妒,不知检点。可是姐姐又有什么错?爷又何至于要冷了她。”
她有什么错?他倒真希望兰馨是个善妒的人。
若她真的只是因为思欣的事情不肯原谅他,他自是无话可说。他知道这事是自己对她不住,不过他可以发誓,若他有能力,他必会给兰馨和思欣一个交代的。
可是她居然学着盛菁,将他推向别的女人那里。
他究竟是该说她贤良淑德,还是说,他给她独有的恩宠,她从未在乎过。
顒琰看着梧媛清澈明亮的眼睛,问道:“侧妃跟你抱怨过了?”
梧媛摇了摇头,道:“姐姐不会说这样的话的,这是奴婢自己揣度的。”
说罢,又对顒琰说道:“可是就算去掉姐姐这层,爷这样做,就真的舒心快意了吗?不然,您又怎会日日叫守忠注意着西次间的动静,又总是叫了奴婢来,明里暗里地打听姐姐的事情。您这样做,苦了姐姐,更为难了自己。”
顒琰听她滔滔不绝地讲着,面上终于露了笑意,“从没发现你口齿这般伶俐。”
继而又收了笑意,轻声道:“爷心里有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