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笑起来,她说道:“蕴姐儿,我方才还是你长大了,没想到你还是个小孩子,你切说说,我一个深闺妇人,如何和祁王牵上线?”
她垂下眼,不无讥讽道:“你可真是高看我了。”
“婶娘不肯承认也正常,毕竟这种事嘛,傻子才承认呢,婶娘肯定会想,反正我手上没有证据,只要死不认帐,任凭我说什么也没有用。但是婶娘怎么这么肯定,我的手上一定没有证据呢?”
张氏脸色刷地变了,但很快她又镇定下来。
这死丫头肯定是说这话唬她的,这事已经过去十多年,证据早已被消灭光了,祁王可不会给人自己的把柄。毕竟那个男人要的………
当年的物证她已经让人处理掉了,至于人证,只怕坟头草都有人高了吧,她没什么好怕的。至于程蕴,她三番两次针对她的女儿,而今又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该怕的应该是他。
“婶娘,你真的把当年的一切物证都处理掉了吗?真的没有留下一两件东西吗?凭你的心思,就不怕期望3日后反水,把你给买了?或者拿此事一直要挟你,这是你想要的局面?你会让这种事情发生?”
……
阿水皱着两条眉,目露思索,时间过去十年之久,记忆已经慢慢模糊,但那时候发生的事情过于重大,还是在她脑中留下了印象。
她低声道:“其实夫人的身体一直很好,我很少见到夫人生病,我记得当时就算怀有身孕,夫人的精神状态依旧很好。”她面露回忆,“但是自从生下姑娘后,夫人便一直汤药不断,然后去了。”
一旁的清圆脸色有些不好看,由不得她多想,这话里的意思就像是程蕴害死了孟氏一样。
阿水陷在自己的回忆中,神色有些畏惧:“那时候二老爷生了好大的气,打死了好几个丫鬟,那几天每天都是阴云笼罩,府上人人自危,老太爷和老夫人也很生气……”
程蕴出声打断她:“等等,你且细说说我父亲是什么反应?”
阿水皱着眉,慢慢道:“二老爷……二老爷那时候很难过很愤怒,说起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二老爷发怒,夫人去世那天,二老爷将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过了一天……姑娘可能不清楚,其实二老爷待夫人很好,二老爷因为夫人,一直没有纳妾。”
程蕴笑了,原来在她们眼里,一个男人待一个女人的好是这样的。
难怪烟渠一直都不信任男人。
她轻声道:“你说我父亲待我娘很好,那现如今的吴氏又是怎么回事?”
阿水不说话了,这件事是程家的一桩丑闻,当年老夫人严令禁止不许人再提。
程蕴看着她:“怎么?有什么不好说的?”
阿水有些为难:“这件事确实不好对姑娘说。”
程蕴叹口气,上一世她在家中闲逛时,偷听到了两个小丫鬟的谈话,她们将这件事说了个大概,但也只是个大概,更详尽的细节那两个丫鬟没有说,她也无从得知。
其实这些旧事她去问周嬷嬷更直接,更方便,并且周嬷嬷知道的会比阿水多得多,但是周嬷嬷并不愿意同她讲这些事,就算她问了也是白问。
她轻声道:“你在侯府待过,应该知道这些高门世族看起来是一团光鲜亮丽,但实则内里水深火热,阴暗肮脏。阿水,我现在需要去了解这些事,以此来判断我现如今的处境,所以请你帮帮我。”
女孩子语气神色恳切,让阿水有些动摇。
她似乎又一次看到了那个十分和气的女子,她从未见她发过脾气,脸上总是笑眯眯的。
十年一晃而过,夫人的孩子都这么大了啊。
阿水叹了口气,低声道:“吴氏是大夫人的远房表妹,但是我记得那时候她们的关系并不亲密。那一年吴氏来程家看望大夫人,顺势提出要在府上住几天。”
程蕴皱皱眉:“大夫人同意了?”
阿水摇摇头:“我不记得那时候大夫人有没有同意,但最后吴氏还是在府上住了下来。”
程蕴眉头紧锁,只听阿水又道:“吴氏她……在府上住下来后,总是在府上闲逛,一点也不避嫌,二老爷和她撞见过好几次。”
程蕴攥紧了手里的帕子,轻声问:“我娘呢?她是什么反应?”
阿水闻言思索了会儿,道:“夫人好像并不在意这些事,也许夫人并没有把吴氏当回事。”
程蕴问:“那大老爷和三老爷呢?吴氏和他们撞见过吗?”
阿水摇摇头:“没有,我那时候只听说二老爷总是碰见吴氏。”
程蕴沉默不语,忽然道:“我娘的死,有没有可能和吴氏有关?”
绿槐和清圆纷纷屏住了呼吸,等着阿水的回答。这也是她们最想要知道的。
阿水却笑了,笑容有些轻蔑:“姑娘也太瞧得起她了,且不说她那时候只带了一个小丫鬟住在府上,夫人不知比她聪慧多少,哪里有她下手的机会?”
“就算我娘再聪慧,她还是死了。”而这个蠢女人却还活着,程蕴抬手揉了揉眉心,“所以呢,她是怎么成为了如今的程家二夫人?”
阿水脸上的笑渐渐消散,神情有些晦涩:“夫人去世后,府上的人都很忙。我听说那一天是大夫人找二老爷有点事商量,然后二老爷去了,然后便……”
然后便和吴氏有了首尾。
程蕴闭上眼,再睁开时已没了任何情绪:“事情败露,我父亲立马就说要娶吴氏吗?”
阿水皱着眉想了想,然后摇摇头:“那时候二老爷脸色很难看,并没有说要娶吴氏。”
程蕴慢慢坐直身子:“但是外面都说,是我父亲对吴氏情根深种,不顾众人反对也要娶她。”
阿水目光有些不解:“我也不明白,那天明明二老爷很愤怒,恨不得活剐了吴氏。可就在几天后,忽然说自己看上了吴氏,要娶她,我们都说二老爷这是被吴氏施了妖术,明明二老爷那么喜欢夫人……”
程蕴心脏砰砰直跳,她抬手摁住胸口,眼睛有些亮。
如果是在当天她父亲立马就说要娶吴氏,那么他喜欢吴氏的可能性最大。可阿水说是在几天后,虽然说并不是就一定排除了这个可能性,但这个可能却被拉低,从而冒出了更多个可能性。
她看向阿水:“你没记错?确定是在几天后?”
阿水肯定道:“我没弄错,因为就是在二老爷提出要娶吴氏那天,将我们这些还在夫人院里的丫鬟全发卖了。”
阿水说的这些事中还透着诸多诡异,程蕴却没再继续问她,她已经知道了自己想要知道的,更何况再多的事情阿水也不可能知道了。
她让绿槐将阿水带出去,然后将江决他们叫进来。
程蕴把方才阿水说的话又对他们说了一遍,这是他们想要知道的,她明白,所以也不会因为这是程家的阴私而对他们有所隐瞒。
江决几人听完沉默下来。
程蕴笑着道:“江叔叔放心,当年的事,我会想办法查清楚的。”
江决笑的有些苦涩:“是我没用。”
程蕴摇摇头:“怎么会呢?我现在有件事要让江叔叔帮帮我。”
屋内几个人纷纷看向她,等听她说完,一时间鸦雀无声,几人脸色有些怪异。
清圆更是一脸惊悚:“姑……姑娘?”这是方才听完阿水的话被刺激到了吗?
程蕴眼睛晶晶亮,笑着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
有事的只会是别人。
何悠一脚踩在掉落在地上的绿叶,脚步急促地往前走。
细碎的金光落在湖面上,波光粼粼迷人眼。
他望见坐在亭中的男人,越发加快了速度。
丁邑看着他走近,奇怪道:“我说老何,你这么急做什么?有老虎在后头追你不成?”
是头老虎他还能想办法杀掉它,但现在是比老虎还可怕的东西,杀都杀不死。
他看向正在倒茶的薛温:“公子。”
薛温点点头,慢吞吞道:“出什么事了?”
何悠额头急出了汗:“程家那个三姑娘,说是在大安寺抄佛经,前两天将佛经抄完,然后坐着马车回府,路上遇到了土匪。”
薛温放下茶壶,有些奇怪地看向他:“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件事的确跟公子没关系,但是现在满大街都在说公子你出手救了三姑娘……”
什么?
薛温像是有些怔,他救了那个女人?什么时候的事?他怎么不知道?
何悠端起茶碗咕咚咕咚一口喝完,他喘了口气,继续道:“更荒谬的是,居然还说公子你和程三姑娘定了终身。”
薛温笑了:“定了终身……拿什么定的?”真是无稽之谈!
“五两银子。”何悠道,“那些人说的有鼻子有眼,说是公子和程三姑娘互换了银子来定情。”
狗屁!
拿银子私定终身,他们还是头一次听说。
丁邑脸色怪异,程三姑娘从他们这儿偷走五两银子,他们那天去将银子要回来。从某种角度来看,还真可以歪曲成互换……
呸呸!什么鬼!他掐断思绪,看向薛温。
薛温收起了笑,问何悠:“现在京中是什么情况?”
何悠低下了头:“这些流言只用了一个晚上,便传遍了整个京城,眼下只怕压不下去了。”
那可真够厉害的,还是说京城这些民众吃饱了没事做整天等着看热闹?
薛温站起身:“那个女人现在在哪?回南阳侯府了吗?”
何悠摇摇头:“没有,属下正让人去找。”
她没回府?她这是要做什么?
这个女人报复起人来真是连脸都不要了!
…
…
京中传疯了的流言让程老夫人很是窝火。
程蕴两日前给她送信,说是佛经终于抄完,可以回家了。
可没料到好好的在路上碰到了土匪,紧跟着程蕴便失去了踪迹。
她让人去找,人还没找到这流言倒是飞起来了。到底是哪里来的一群不长眼的土匪?
于嬷嬷掀开帘子进来:“老夫人,三姑娘身边的丫鬟说是要见您。”
程老夫人坐直身子:“让她进来。”
卷卷走进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响亮亮磕了个头,再抬起脸来便是两眼泪汪汪的样子:“老夫人,您要给我们家姑娘做主啊!”
程老夫人眉头跳了跳。
卷卷哭喊着道:“我们家姑娘没日没夜的在寺中抄写佛经,只为给老夫人祈福,而今好不容易将那百遍佛经抄完,终于可以回到老夫人跟前尽孝,可没料到路上被一群凶狠的土匪给拦下了,要不是薛家大公子出手相救,我们家姑娘这条命就没了啊!”
程老夫人揉了揉眉心,这丫鬟真是咋呼:“你们家姑娘现在在哪?”
卷卷吸了吸鼻涕,道:“请恕奴婢不能说,奴婢只要说了便是害了姑娘,老夫人若是要因此怪罪奴婢,奴婢也就受了,但是奴婢决不能让别人害姑娘。”
程老夫人眯了眯眼:“谁要害她?”
卷卷抬起眼,又飞快垂下。
程老夫人看了于嬷嬷一眼,于嬷嬷会意,带着室内的丫鬟退下了。
卷卷这才从袖中掏出一根簪子,恭敬地递给老夫人:“我们姑娘让奴婢将这个交给老夫人。”
程老夫人接过,皱着眉细细打量着簪子,等看到那一个细微的字,脸上的所有情绪瞬间消失,她沉了声音:“这根簪子哪里来的?”
卷卷又开始哭:“这簪子是奴婢从那些土匪身上找到的,奴婢交给姑娘后,姑娘的脸瞬间白了。”
“老夫人,我们家姑娘只有您可以依靠了啊!我们家姑娘从小就胆子小,眼下姑娘被这些土匪吓得不敢回来,就怕路上再一次遇到土匪。”
“可没有想到,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现在京中全是些对姑娘不利的流言,我们家姑娘真是命苦啊!”
“住嘴!”程老夫人终于听不下去,出声呵断,“你们怎么会遇到薛家大公子?”
“可能这就是缘分吧,碰巧土匪冒出来要掳走姑娘的时候,薛家大公子的人就出现了。老夫人奴婢跟您说,那些人好生厉害!三下五除二便将那些土匪杀了个精光……”
“行了行了,你回去吧!”再问下去这丫鬟也不可能说出些有用的东西了。
三丫头到底怎么在教丫鬟?啰哩叭嗦的全是废话!
卷卷闻言闭了嘴,等出了荣辉堂,这才蹦蹦跳跳哼着歌回了凝翠院。
姑娘说,只要她将这簪子交到老夫人手上,吴氏便再也没工夫注意到她。
现在她在府上横着走都没问题!
于嬷嬷等卷卷走后才重新进了内室,程老夫人脸上神情莫测。
“去把二老爷叫来。”
…
…
孟丞相前脚刚出了宫,薛温后脚便被皇帝召进了宫。
皇帝看向眼前的年轻人:“先前朕便问你,可看上了谁家的姑娘?只要你说出来朕便会为你赐婚。”
他靠在椅背上,把玩着腰间的龙形玉佩,神情戏谑:“可你当时是怎么回复朕的?你罗列出了好几家姑娘的名字,像对菜市场的萝卜青菜一样,挑三拣四的,说这个心善那个貌美你不知该如何选择。”
于是说不如将这些姑娘全赐给他。
真荒谬!
“怎么?你现在是做出选择了?”
薛温道:“陛下,流言不可信!”
皇帝扬扬眉:“你没救程家三姑娘?”
“臣没有!”
皇帝继续问:“五两银子定情是怎么回事?”
“这实属无稽之谈!”
皇帝似笑非笑看着他:“外面说的有鼻子有眼跟亲眼看见了一样,你带着人亲自去问那个小姑娘要银子。没这回事?”
“臣确实带着人去要过银子,但不是定情。”
皇帝有些讶异:“不是定情,那是因为什么?你好好的没事做跑去问人家小姑娘要什么银子?”
薛温沉默了,他能说是因为被这个小姑娘偷了银子吗?多丢脸!说出来皇帝岂不是要笑死他?
薛温做了选择:“臣确实和程三姑娘定了情。”
皇帝坐直了身子,他是真没有想到薛温就这么承认了。
“别人定情不是用首饰就是用香囊帕子之类的,怎么就你别具一格?”
薛温道:“臣最欢喜银子,和心上人定情自然要用臣最喜欢的东西,这样才能彰显臣的心意。”
皇帝摩挲着扶手:“如今京中谣言满天飞,程家三姑娘因为这事名声受了影响。你若是真心喜欢她,朕便为你们赐婚了。”
薛温跪下行礼:“谢陛下恩典。”
皇帝觉得十分不真实,薛温的婚事拖了这么些年,现在是定下了?他眨眨眼,薛温仍旧跪在地上。
他试探道:“不过三姑娘如今还小,你若是想娶她,只怕还要再等几年。”
“臣等得起。”
…
…
皇帝的一道圣旨,在京中炸开了锅。
薛湲刚听到消息,怔了怔,随即一脸兴奋。
想不到啊想不到,她哥也有栽跟头的一天。
她嗑着瓜子,眼睛亮晶晶,毫不掩饰她的幸灾乐祸。
薛温却十分平静。
丁邑看到何悠又一次脚步匆匆地走过来,心里头一跳,直道不好。
果不其然,何悠道:“公子,程三姑娘派回来几个男人去程家送信,那些男人说自己是公子您的人,受了您的吩咐保护程三姑娘。”
怎么这么不要脸!丁邑心中有些愤愤。
薛温等何悠把话说完。
“那些人出了程家,紧跟着便去了我们的铺子,程三姑娘说她既然成了公子的未婚妻,那就要好好熟悉熟悉我们这边的情况。”
哪有熟悉夫家的情况跑到别人铺子里头去的?恐怕熟悉着熟悉着就把铺子变成她自己的了吧?这位三姑娘到底和谁学的规矩?怎么比强盗还要强盗?
薛温却是笑了:“由她去。”
她想要折腾就让她折腾好了。
只要等她长到十五岁嫁给他,再为他生下一两个孩子,她便可以去死了。
到时候他会亲手结果了她,不会让她痛苦的。
等她死后,他会让人每年在她的忌日为她烧五张纸钱,没错,只有五张,多的没有了。
但是在她还没有生下孩子之前,她须得好好活着才行,不然她的银子就和他没有关系了。
他是个男人,再怎么没皮没脸也不好去动自己妻子的嫁妆。但是孩子继承自己母亲的嫁妆可谓是天经地义名正言顺,不过孩子还小,怎么会打理铺子?那么他这个做父亲的就得替孩子管一管。
绕了这一圈,这银子最后不还是回到他的手上了吗?
真是个傻姑娘,怎么会想出这么笨的主意?
清圆自从听到皇帝下的圣旨,便震的回不过神来。
等她回过神来已经是在第二天了。
“姑娘,您不是说不会有事的吗?”
现如今是怎么回事?不光有事还是件大事!
程蕴拿了根鱼竿坐在河边钓鱼,闻言笑着道:“我是没事啊,我这不是好好儿的吗?”
清圆急了:“姑娘,您不能嫁给薛家大公子啊!”
她前头才刚诅咒薛温家宅不宁,她家姑娘嫁过去,那诅咒岂不是落在了自家姑娘身上?
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程蕴偏头看了她一眼:“谁说我要嫁给他?”
清圆怔住了:“圣旨都下了……”
程蕴眨眨眼:“这还有好几年呢,谁知道会出什么变故。说不准这桩婚事最后就黄了呢?”
她只要等着后面那件事发生,到时候薛温哪里还顾的上她?
恐怕那时就算她想嫁给他,薛温也没心思娶她。
这还有三年多的时间呢,如果上天站在她这边,让薛温死了就更好了。
到得那时,她会拿着从薛温那儿得来的银子,请几位德高望重的方丈来念五个时辰佛经为他超度。七七四十九日就别想了,多败家呀!
他不是喜欢银子吗?那她就拿光他的银子,气死他!
她又怎么会嫁人呢?她不会嫁人的,当年的背叛现如今仍旧历历在目。
只是她没有想到,她派回去的那些人居然没有被薛温赶出来。
薛温莫不是傻了吧?
如果傻了就更好了。
清圆还想说什么,程蕴却笑得很开心:“你看我娘留给我的庄子是不是很不错?有山有水的,那座山都是我的呢。”她看了眼放在身旁的水桶里正游的欢快的鱼,“蒋嫂子煮的鱼汤可好喝了,我们今晚又有口福了。”
孟氏留给她的,最主要想必就是这些人。
京城里的江决他们,还有如今待在庄子上的这些人。
只是不知道她娘做的这些事,她父亲又知道多少?
蒋嫂子煮的鱼汤确实好喝,鲜美可口……清圆摇摇头,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姑娘,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程蕴微微眯了眯眼:“不用急。”
…
…
程老夫人阖上眼。原本她对京中的流言还存有几分怀疑,可那些回来的送信的男人出了府后径直去了薛家的铺子。
这样一来,倒是将流言给坐实了。
而程蕴给她写的信……
“……想来是乐极生悲,孙女本盼着早日见到祖母,可不料路上陡生变故。”
“孙女思来想去,此事或许有些误会。”
“母亲一直待我同亲生一般,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总是会想到我,又怎会做下如此恶毒且不要脸面的事?”
“虽然前些日子我和五妹妹发生了争执,许是让母亲有些恼我。但母亲是个急脾气,气过那一阵也就冷静下来了。”
“我始终不相信母亲会去收买土匪来害我。”
“但如果不是母亲,那么便是府上另有人想要害我,我只要想到这一点,夜夜被噩梦惊醒。”
“祖母,孙女一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安安分分待在自己的院子里,孙女想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招了别人的恨?”
“薛家大公子出手救了我,没料到转眼间我便成了别人口中谈论的笑资。”
“虽说现如今圣上赐了婚,可孙女心中仍旧惶恐不安。孙女丢了程家的脸,无颜面对祖母。”
“可尽管如此,孙女仍旧想请祖母还孙女一个公道。孙女一生下来娘便去世,从小在祖母膝下长大,祖母在孙女心中的地位非常人可比。”
“祖母,孙女现如今只有您可以依靠了啊!”
吴氏是个急脾气……
往往那些容易坏事的就是这些急脾气的人。怒气一上头,便失去了理智,以至于做下祸事。
更何况最有理由做下此事也只有吴氏一个人。
程老夫人睁开眼,面无表情地看向底下跪着的吴氏:“你除了喊冤,就没有别的话说了吗?”
吴氏脸色有些发白:“母亲,媳妇真的没有做。”
“哦?”程老夫人挑了挑眉,“那根簪子上头可刻着你的名字呢,你要不要先好好解释下你的首饰怎么会跑到外面?”
吴氏眸光频闪。那根簪子先前她给了那群地痞,鬼知道现如今怎么会跑到土匪手上。
她的眼眶涌上雾气,看向一旁安安静静坐着的程峘:“老爷,妾身跟了您十年,妾身是什么样的性子,难道您不明白?”
程老夫人脸色有些难看,眉眼间浮现极浓的厌恶。
程峘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母亲问你话呢,你跟我说做什么?”
吴氏脸上的神情僵住了。
一旁的赵氏只觉痛快无比,就连喝进嘴里的茶似乎也变得有些甜。
张氏有些不忍:“母亲,此事或许有些误会。”
程老夫人看向她:“误会?什么误会?”
张氏轻声道:“母亲您想,哪有人好好的要算计人还会告诉别人是自己做的。那根簪子,说不准是底下那些丫鬟见钱眼开拿走了呢?”
吴氏眼睛一亮。
赵氏皱皱眉放下了茶盏:“三弟妹未免太心善了些。二弟妹在黔州当了这么些年的家,难不成连几个奴婢也管不住?”
张氏脸微微有些发红:“大嫂说的是,只是我觉得二嫂待蕴姐儿一直挺好的,不可能做下这种事。”
赵氏笑了:“三弟妹真是单纯的很,你又看不见人的心到底是红的还是黑的,不可能的事也是有可能发生的。”
吴氏怒目:“大嫂是何意思?为何认定是我所为?”
赵氏撇撇嘴:“什么叫我认定是你所为?”她抬了抬下巴,“证据在那儿呢。”
吴氏看到案几上的那根碧玉簪子,又不说话了。
赵氏喝了口茶:“不过三弟妹方才说的,也不是没有可能,说不准这簪子就是被丫鬟给偷了去。”
“可是那些土匪又是怎么回事?难不成他们是被一个丫鬟买通,去抓蕴姐儿?”
“我就直接问了,一个丫鬟哪里来这么大胆子?蕴姐儿又怎么得罪了一个丫鬟?”
“蕴姐儿什么样的性子这整个府上谁不清楚?那孩子从小跟个小兔子一样,见着谁都是怯怯的。她这样的性子怎么可能去得罪人?”
跟小兔子一样?
她回京这么久,还真没发现程蕴到底哪里像只兔子?
这个人简直就是胆大包天目无尊长!
还小兔子?哪里来这么一只猖狂的兔子?
吴氏冷笑:“说不准这个丫鬟被人给买通了呢?有人在背后做靠山,这胆子不就有了吗?”
赵氏将茶盏放下,似笑非笑看向她:“二弟妹说话注意点。你这为了脱罪,可别什么不该说的话都说出了口。”
吴氏渐渐有了底气:“什么叫不该说的?大嫂这是心虚了不成?”
赵氏收起了笑,垂下了眼:“二弟妹有什么话还是直说的好,这拐弯抹角的,我可听不明白。”
“大嫂让我直说,那我便直说了。我知道大嫂因为当年的事恼了我,一直记恨于我。可这件事本就与我无关!我为何要承认?”
吴氏陡然提起以前,让屋内几个人的脸色纷纷变了。
程峘冷着一张脸,眉间戾气浮现,厉声喝道:“住嘴!”
吴氏因为他的呵斥吓了一跳:“老爷……”
程峘不理她,看向赵氏,歉然道:“她说话口无遮拦,是我没管好她,让大嫂见笑了。”
赵氏笑了笑:“都是一家人,说什么见笑不见笑的。”她转而看向吴氏,眼神有些冷,“二弟妹,我没想到你居然还好意思提起当年。”
到底是连脸都可以不要的人呢,提起那种事都可以面不改色。
“我也不和你扯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我只和你好好说说现在。”
“我瞧着二弟妹是疑心到我的身上了,二弟妹是想说是我买通了你院中的丫鬟,偷了你的簪子,然后买通了土匪,埋伏在蕴姐儿回府的路上,以此嫁祸给你。是也不是?”
吴氏没料到她会这么直白,脸色有些不好看。
赵氏不等她说话,很快又道:“那二弟妹可高看我了,我可没那么大本事买通你身边的丫鬟。”
她要有那个本事,早就买包砒霜毒死吴氏了事,绕这么大一个圈子,就算吴氏最后定了罪,也少不了一块肉。
“蕴姐儿好歹也是我看着长大的,这孩子从小没了母亲,我心疼她都来不及,又怎会做出如此恶毒的事?”
“这孩子眼下虽然已经安然无恙,可因为此事名声却受了影响。我也是做母亲的,如果是蕙姐儿遭遇此事,我定要把那作妖之人揪出来千刀万剐!”
吴氏眸光微闪,脸色越发难看。
赵氏看着她发白的脸色:“天道无亲,常与善人。我不知道二弟妹信不信天道轮回,但是我却相信施必有报。我怕这今日我做下了恶事,第二天就报到我的身上了。”
吴氏眼神阴冷:“大嫂直言直语,过了这么多年还真是一点没变。”
“行了。”程老夫人脸上瞧不出什么表情,淡淡道,“我在蒲州有处别庄,那地方风景不错,你收拾收拾东西,去那儿散散心吧。”
吴氏脸色猛地变了,失声道:“母亲……”
程老夫人眼神幽暗:“你还有什么不满?”
吴氏尚未出口的话被塞了回去,她牵扯出一个笑:“媳妇没有。”
程老夫人点点头:“那便好,闹腾了这么久,我也乏了,你们回去吧。”
…
…
吴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出了荣辉堂,又是怎么回到和风居的。
她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
“你们都出去。”
吴氏的眼睛动了动,这道声音她听了十多年,心心念念十多年,再熟悉不过。
她抬眼望过去,程峘的脸一大半笼罩在了阴暗处,她有些瞧不清他现在是什么表情。
“老爷也觉得这件事是我做的吗?”
程峘答非所问:“我当年便再三警告过你,这孩子不是你能动的。时间过去这么久,想来你是忘记了。”
吴氏瞳孔猛地一缩,脸上肌肉开始颤动,她攥紧了手,眼中是浓浓的悲伤:“外人误会我就罢了,可是老爷,我们做了十年的夫妻,十年啊,你明白这段时间多漫长吗?这么长的时间难道还不够让你来了解我吗?”
程峘像是笑了:“你也太瞧得起你自己了,你凭什么觉得我愿意花时间去了解你?”
吴氏双手攥的更紧,她跟着笑了,笑着笑着,眼中似乎有了点泪:“老爷的心是石头做的不成?”
程峘沉默不语。
吴氏继续笑:“瞧我,说的这叫什么话。老爷也是人,人的心脏都是肉做的,怎么会是石头做的呢?”
“可是既然老爷也是有感情的,那为何眼中就是看不到我?”
吴氏情绪渐渐崩溃,她提高了音量:“那个女人就那么好吗?她压根就不爱你!她哪里比得上我对你的好?”
“闭嘴!”程峘额角青筋鼓起,“她不是你配提起的,更不是你能比的!”
吴氏眼中的泪落了下来,脸颊凉凉的,心也是凉的。
同为女人,早在当年她便瞧的清楚,那个女人心中压根没有程峘,她哪里比得上她对程峘的情深?
可是程峘呢?
就算是在当时神志不清的时候,叫的仍旧是那个女人的名字。
寄云……
孟寄云……
这个女人,真是让她又嫉又恨!
既然她压根不爱程峘,为何要嫁给他?凭她丞相嫡女的身份,在京中谁不能嫁?为何非是程峘?
吴氏笑着擦掉了脸上的泪:“老爷说的对,我一个大活人,跟一个死人较什么劲?”
她话音刚落,室内气氛陡然变得压迫窒息。
程峘大步走过来,伸手狠狠掐住了她的脖子,吴氏对上他阴沉的眼睛,脸上扯出一个怪异的笑。
她断断续续挤出一句话:“老……爷敢……杀掉……我吗?”
程峘瞳孔微缩,一把将她甩在地上,脸上的笑容凉薄无情:“我现在确实不能杀你,可是吴氏,倘若你哪天失去了价值,你能想象到你的下场吗?”
吴氏贪婪地呼吸着空气,闻言笑了:“老爷放心,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不是照旧活得好好的吗?”
“我既然将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好的年华全耗在了老爷身上,那么便做好了和老爷共度一生的准备。”
程峘闻言心中只觉恶心,连多看吴氏一眼也嫌多余。
他转身大步出了内室。
…
…
程蕴看完周嬷嬷送来的信,心里松了口气。
吴氏这个女人太碍事,趁早将她踢出府上才是正经。
这件事能成最关键的还是程峘的态度,如果程峘执意要护着吴氏,就算有了证据证人,也没有任何作用。
可如今看来,程峘娶吴氏另有缘由。
那么是因为什么呢?
她单手拖着腮,望向窗外。
清圆不知怎么又和丁邑吵了起来。
程蕴眼中浮起笑意,这个人还是薛温派来的,说是担心还会有土匪找上她,特地派几个人来保护她。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这对未婚夫妻多么的如鼓琴瑟鹣鲽情深呢,他不过是想让这些人监视她罢了,偏偏还要把监视说的这么好听。
但是人来都来了,赶走就不好了。毕竟他都没有赶她的人,人要懂礼才是。
程蕴笑了起来,薛温这不仅让她拿钱还给她送人,多好的未婚夫呀!这世上怕是再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那么这么好的未婚夫什么时候才能识趣点儿赶紧去死?
丁邑其实并不愿意跑来程蕴这里。
他觉得这位程三姑娘不仅不要脸,且还心机深沉,对他家公子几番算计。要他说,还不如让她死在那些土匪手上,这世上也就少了一个祸害。
京中那么多真心实意喜欢他家公子的女人,不知他家公子哪根筋不对,竟然答应了皇帝的赐婚,选中了这一个。
这三姑娘真是邪门的很,简直不能以常理来论断。
公子让他来的时候,他本来想着自己随时会被程三姑娘赶走,没想到她倒是很开心,不仅将他留了下来,还好吃好喝的招待。
他从一开始的毛骨悚然到后面的坦然接受,心想这小姑娘心中还是有愧的。
可最后发现是他想多了,程三姑娘使唤起他来可谓是毫不含糊,完全把他当成了自己人。
呸!谁和她自己人?
还有她这个丫鬟,也不是好相与的。
“我说丁侍卫,我们姑娘不是让你去提两桶水来吗?”清圆朝他身后看了看,“水呢?被你给喝了吗?”
丁邑没说话,听着这丫鬟开始唧唧呱呱:“丁侍卫你这样可不行,你吃我们的住我们的,总该做点儿事吧?不过两桶水你都提不动,你这样让我很怀疑若是土匪出现你打不打的过。”
丁邑撇撇嘴,土匪打不打的过尚还说不准,但是面前这个小毛丫头他肯定是打的过的。
“我们姑娘这都是为了你好,你看你来我们姑娘身边这几天,是不是过的比在你们公子身边舒服?”
“要我说,你们公子身边危机四伏的,指不定哪天就被人抹了脖子了。而我们姑娘是担心你在我们这里太怠惰,武功退化,回头回了你们公子身边,你们公子见你没什么用,把你给赶出来了。”
丁邑冷笑:“不劳你费心,我们公子身边人多着呢,你还是好好担心担心你们家姑娘的安危吧。”
回头等程三姑娘嫁到薛家,还不是照样要学着以夫为尊,早晚有她低头后悔的时候。
清圆两手叉腰,一扬下巴,傲然道:“我们姑娘一人便可活成千军万马,比你们家公子强多了!”
丁邑看到她眼底的鄙夷,忍不住挖苦:“独木不成林。你还是让你们姑娘好好学着怎么和人相处吧。”
清圆冷笑:“你好意思说我们呢,你们家公子也好不到哪去。”
丁邑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辩解道:“京中那么多姑娘等着嫁给我们公子呢,哪里一样?”
清圆嗤笑:“眼瞎罢了。只要我们姑娘愿意,想要求娶我们姑娘的照样一抓一大把!”
丁邑眉头跳了跳,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她们姑娘愿意?
“清圆。”
程蕴的叫唤打断了他们越扯越偏的话题。
清圆扔下他提起裙子跑到程蕴身边,大声道:“姑娘,薛大公子派来的人光吃饭不做事,太懒散了,不如咱们今晚不要给他饭吃了吧?”
丁邑撇撇嘴,不以为然,少吃一顿又不会饿死。
紧跟着他便看到那位程三姑娘笑了笑:“我们明天就要回去了,不给人家吃饭,要是路上他不肯帮我们打土匪怎么办?”
丁邑点点头,这位程三姑娘还知道分寸。
清圆又道:“他要是不肯帮我们打土匪,那就把他卖给土匪吧,说不定还能卖些银子呢。”
程蕴哈哈笑了:“土匪买他作甚?”
清圆闻言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薛大公子派来的人真是太没用了。
…
…
次日一早程蕴便坐上马车回京城。
她坐在马车里百无聊赖地翻着一卷书,直到马车停下,紧跟着她便听到一道低沉的男声。
程蕴怔住了,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她没有想到这么快便遇上了故人。
又是因为她将一些事情给改变了吗?
她下了马车,看向不远处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
剑眉星目,鼻梁挺直,嘴唇偏薄。
这张脸让她熟悉又陌生。
这个男人是她上一世的丈夫,襄成伯府嫡出大公子,崔良域。
说起来他的经历倒和她有些类似,同样是幼年丧母,同样是伶仃一人长大。
如今的襄成伯夫人并不愿意看到崔良域的存在,于是在他还小的时候,便找了个由头,将他送去了五明山。
她当年听到他的遭遇,心中泛起同病相怜的感觉。以至于在后来她到了适婚的年龄,崔良域来求娶她,程峘问她的意见的时候,她点头同意了。
反正嫁谁不是嫁,嫁给崔良域他们或许会有些共同语言。
但是若说喜欢,她并不喜欢他,她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并不知道什么是喜欢。
而崔良域对她呢?他当年娶她难不成是因为对她情根深种?
程蕴不会这么自作多情。
她没有程葶的容貌,更没有出色耀眼的才华,就连性格,也是十分不讨喜的。
这样一种情况下,她更愿意相信崔良域想娶的不是她程蕴这个人,而是她身后的孟家,更确切的说,是权势,是更高的地位。
真要说起来,当年上门求娶她的那些人,哪个不是抱着这样的心思?而今回想起来,当真讽刺。
他们虽然做了夫妻,可程蕴却并不了解这个男人,她摸不清这个男人心中想些什么,又或许是因为她当时并不愿意去了解。
她刚嫁到崔家,崔良域对她是百般体贴,她身边的人都为她欢喜。后来离开了京城,崔良域被调到兴州做知府,渐渐的他对她的态度却发生了变化,她的丫鬟们为此很着急。
程蕴却觉得可有可无,她既然不爱他,那么就没有理由去在乎他的态度如何。
他愿意抬谁做姨娘,纳几房小妾,只要不妨碍到她的生活,她都随他去。
可是后来发生了动乱,叛贼逼近兴州,收到消息的他完全不顾她这个正房妻子和满城百姓的感受,带着一个眷养的外室趁夜逃出了兴州。
到那时她才知道,他已经有了一个两岁的孩子,还是个男孩。
那时候她觉得自己真是太不识趣了,未出阁时在家中便是个多余的存在,而今嫁了人又变成了多余的那一个。
当第二天消息传遍了兴州,她的丫鬟都不敢出门,只因为外面那些人的目光足以杀死她们。
他们虽然同情她,但崔良域身为一州知府,关键时候扔下百姓逃走,这更让他们愤怒。
丁邑看到程蕴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一个陌生男人,且毫无收敛之意,心中对程蕴的印象越发差。
如今看来,这程三姑娘不光一肚子坏水就知道算计人,还水性杨花朝秦暮楚,见着个男人就走不动路。
这种女人娶回家有什么好?他家公子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程蕴收回思绪,面上换上得体的笑:“崔大公子怎么在这儿?”
崔良域怔了怔,面前这位姑娘怎么会知道他是谁?
很快他便收起讶异,脸上露出如沐春风的笑:“我今日正要回府,不巧马车坏掉了,想借姑娘的人帮帮忙。”
程蕴了然,她点点头,看向一旁的丁邑:“丁侍卫,麻烦你了。”
丁邑坐在马背上没动:“程三姑娘,我们公子让我来是为了打土匪的。”不是为了做这些无关紧要的事的!
程三姑娘?崔良域眸光闪了闪。
程蕴却道:“丁侍卫别说的这么冠冕堂皇。我们这一路走来,可曾见到什么土匪?我没看到你的能力,因此怀疑你跑来我这里就是为了蹭吃蹭喝,那么你在我这儿伙食费和住宿费是不是该算一算?”
蹭吃蹭喝?我呸!谁稀罕?
丁邑冷笑一声:“我没修过马车,这能不能修好我可不敢保证。”
气氛有些剑拔弩张。
崔良域忙道:“既如此,便不麻烦程三姑娘了,我再想想别的法子。”
程蕴看向他,不认同道:“这地方人烟稀少,崔大公子怕是很难再等到什么人,我若是袖手旁观,恐怕心中难安,崔大公子别和我客气。”
丁邑心中连连冷笑,这才只见过一面呢,就看上这男人了,死活要帮他。怎么不见她对他们公子这么好?
紧接着他便收到了程蕴带着怒气的目光:“丁侍卫,你在你们公子身边难道就没修过马车吗?”
丁邑挺了挺胸脯,骄傲道:“没有!我们公子从来不坐破破烂烂的马车!”
崔良域仍旧笑着,没有丝毫尴尬。
程蕴很失望:“丁侍卫,尽管如此,难道你们就不知道以防万一吗?要是有个万一,你们公子马车坏掉了,你们不会修,偏巧在荒山野岭,渺无人烟,那你们这群废物岂不是要让你们公子死在野外?”
丁邑很愤怒,这程三姑娘怎么回事,和她那个丫鬟一样,总是把死啊活的放在嘴边,说话真难听!
他翻身下马,冷冷道:“程三姑娘既然执意让我去修,那我便去了,只是这最后要是修不好,可不要怪我。”
崔良域忙道:“有劳了。”
丁邑冲他冷哼一声,走到了他的那辆马车旁边。
程蕴歉然地笑了笑:“崔大公子别介意。丁侍卫一直跟在薛大公子身边,能力肯定不差的。”
能力差不差尚不能断定,但这脾气是真的大。
崔良域笑的和煦:“程三姑娘肯出手相帮,我已是感激不尽。”
“小事而已。”程蕴关切道,“崔大公子渴不渴?饿不饿?我马车上还有一些点心。”
不等他说话,吩咐道:“绿槐,你去把我车上的糕点拿下来。”
崔良域忙道:“程三姑娘有心了。”
但是不是过于热情了?
程蕴抿嘴笑了笑:“不瞒崔大公子说,我见到崔大公子第一眼,便觉得崔大公子十分眼熟,想来是我和崔大公子以前见过也不一定。”
崔良域怔了怔,以前见过?他一直待在五明山上,怎么可能见过?
丁邑修好马车走了过来,粗声粗气打断他们的话:“程三姑娘,马车已经修好了,我们可以走了吧?再待下去天都要黑了!”
程蕴怀疑地看向他:“你确定?”
怎么您这是还想继续待下去?
丁邑冷笑:“我确定。”我确定这姓崔的马车走上一段路便会散架。
什么玩意儿,也配让他给他修马车。
程蕴叹了口气,惋惜地看向崔良域:“既如此,我便先走了。”
崔良域笑着道:“程三姑娘慢走,等我回了京,定去府上道谢。”
程蕴点点头,重新上了马车,当车帘将崔良域那张脸隔绝在外,她脸上的神情变得漠然。
她原本想着,这一世和他井水不犯河水,各自安好。但没有想到他们之间这么有缘,既然他冲上前来,那么她就没有理由放过他。
…
…
回到京城时天色已近黄昏,丁邑将程蕴送到程家,立马转身回了薛家。
清圆看着他跑的比兔子还快的背影,不屑地撇了撇嘴,扶着程蕴进了府。
程蕴刚一进门,便察觉府上的气氛有些不对劲,她不动声色,脚步急促地前往荣辉堂。
丫鬟通报后打起帘子让她进去。
程蕴进了屋子,扑通一声跪下,两眼含着泪望向坐在上首的程老夫人,哽咽道:“祖母……孙女不孝……”
程老夫人只觉脑仁疼:“你哭什么?”
程蕴忍住泪:“孙女又让祖母劳神费心了,都是孙女不好。”
程老夫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行了行了,事情都发生了,再说这些有什么用?”
程蕴低下头抽抽噎噎道:“话虽如此,可若是孙女安安分分待在家中,便不会闹出这种事,孙女如今回想起来,仍旧怕得紧。”
她抬起脸,一脸正气:“可尽管如此,就算重来一次,孙女还是会这么做。只因为寺中方丈和孙女说,这在佛祖跟前亲手抄的佛经,供奉在佛前,佛祖便能看到孙女的诚意,是一定会保佑祖母平安的,孙女为了祖母,受点惊吓又有何妨?”
程老夫人似笑非笑:“你这受了一次惊吓便跑得不见了踪影,这要再来一次,你该怎么办?”
程蕴闻言脸都吓白了,却倔强道:“有佛祖保佑,肯定不会再有第二次了!”
程老夫人喝了口茶,眯着眼睛慢悠悠道:“你现在可以给我说道说道,你到底跑去哪里了吗?”
程蕴低下头扭着帕子,羞赧道:“这还都是因为薛大公子,他替我分析利弊,说这要害我的人肯定就在程家,我要是傻了吧唧的回了程家,指不定会再次遇害。薛大公子说不如趁此时将那害我之人揪出来,于是让我去他在京郊的庄子上住几天。”
程老夫人傻眼:“他让你去你就去了?”
她这个孙女什么情况?平常看起来不是有几分聪明的吗?怎么到了这种时候就犯傻?他让你去你就去,你怎么就这么容易被拐走?
程老夫人脸色有些不好看,还有薛温,瞧瞧他这说的叫什么话?就不能盼着他们程家点好?
说的好像他们程家就是龙潭虎穴,程蕴回来就会立马没了命一样。
这个男人主意也太大了,不声不响偷偷摸摸就把他们家的姑娘给拐跑了。
要不是如今圣旨已下,将两人的婚事定了,她铁定要带着人跑去薛家问薛温要个说法。
简直不成体统!
程蕴扯着帕子,慢吞吞道:“薛大公子救了孙女的命,那时候孙女心中是万分感激,又怎么会疑心他说的话?只是如今想来,确实有些不合规矩。”
她仰起脸望向程老夫人,神情懵懂:“祖母,您说我们要不要备份礼送去薛家?好歹薛大公子救了孙女呢。”
程老夫人心底冷笑,薛温拐了他们家姑娘她还要好好谢谢他?哪有这么美的事?
虽说能够和薛家做上亲家不失为一件好事,可被这么一个毛头小子给这么算计着丢了一位姑娘,他们还要巴着薛家给薛家送礼,这心里不管怎么想,到底还是不舒坦。
她挥了挥手:“行了,别在地上跪着了。此事我自有分寸。”
程蕴顺势站起身:“谢祖母。”
程老夫人又问:“薛大公子问你要银子又是怎么回事?”
程蕴又将头低下了:“说起此事,孙女心中也觉得奇怪呢。那日孙女坐着马车去大安寺,半路上被薛大公子拦下了,紧接着便被薛大公子要走了五两银子。”
程老夫人皱了皱眉,试探道:“你之前可和薛大公子有过接触?”
程蕴抬起脸,满面惊惶:“祖母,孙女拢共和薛大公子见过两三面,话都没说上几句,哪有什么接触?”
程老夫人抿唇不语。
这么说来问题出在薛温那边。薛温又为何要算计她这个孙女?
她眯着眼睛打量着程蕴,虽然样貌不差,但是比不过程葶,难不成是因为孟家?
程老夫人有些好奇薛温的目的,可是也不好明目张胆地跑去薛家问。
这件事只能这么算了。
程蕴眸光闪烁,吞吞吐吐:“祖母……母亲她……”
程老夫人脸上神情淡淡:“你母亲她身子不太好,去庄子上修养几日。”她看向程蕴,“你这几日就待在院子里好好做做女红练练字,不要在府上乱跑。”
程蕴忙道:“孙女知道了。”
程老夫人点点头:“时辰也不早了,你早点回去歇着吧。”
“是。”
程蕴出了荣辉堂,径直往凝翠院走,对路上奴仆们的异样神情视若无睹。
等回到院子,周嬷嬷才算是给她解了惑。
“姑娘可还记得六姑娘养的那只白猫?”
程蕴点点头,那只猫儿一双眼睛很是好看。
周嬷嬷脸上神色晦涩,低声道:“那只猫死了。”
程蕴瞳孔猛地一缩,沉声道:“怎么死的?”
周嬷嬷道:“那只猫儿总爱往花园跑,有时候一不注意,便不见了踪影。前两日那只猫又不见了影,等六姑娘寻到的时候,那只猫的身上被人用簪子刺了两道伤。”
程蕴皱了皱眉:“事后没找大夫来治吗?”
周嬷嬷摇摇头,轻声道:“听说那簪子被抹了毒箭木的汁液,这汁液一碰到伤口,那毒就进入了体内,很快便死了。”
程蕴眸光幽暗,问道:“这件事又和二房扯上了关系?”
周嬷嬷有些讶异程蕴这么快就猜中,她点点头:“不错,有个丫鬟作证说看到五姑娘一个人鬼鬼祟祟去了花园。”
程蕴扬眉:“就一个丫鬟作证?”
周嬷嬷摇摇头:“那日五姑娘穿了身粉色的衣裙,有好几个丫鬟作证说看到了那身衣裳。”
程蕴冷笑。
周嬷嬷又道:“听说那天五姑娘回到院子神色很是慌张,且老夫人从五姑娘的屋中搜出了一个小瓶子,那瓶子里头就装着毒箭木的汁液。”
人证物证都全了。
程蕴问:“那根簪子呢?”
“那根簪子后来从草丛里寻出来了,样式很普通,到外面大街上随处都可以买到。”
程蕴沉默片刻,脸上神情复杂:“人和人之间的相互算计,倒让这些无辜生命遭了殃。”
绿槐道:“姑娘的意思是这件事另有蹊跷?”
“程菀这都亲自动手了,怎么又会多此一举专门去买一根簪子?”程蕴嗤笑,“她要是有脑子,也不会三番五次被人利用。”
她这边刚把吴氏给踢出府,她的这个好妹妹便给她送了一份惊喜。
程蕴又问:“大夫人什么反应?”
周嬷嬷道:“六姑娘看到猫死了,当即就哭了,大夫人自然是怒火中烧,跑到老夫人跟前一番哭诉。”
…
…
“母亲,儿媳那日不过多说了几句,便被她给记恨上了,竟然唆使五丫头做下这种事。”
程老夫人沉默不语。
赵氏擦了擦脸上的泪,继续道:“蕙姐儿好歹是五丫头的妹妹,平时也没有哪里得罪过她,她怎么就下的去手?”
“这种事情要是传到外面,别人指不定会说咱们程家的姑娘心狠手辣,那可是条活生生的性命啊。”
“就算这些牲畜的命在她眼里不值钱,可这猫儿和蕙姐儿早已产生了感情,蕙姐儿又做错了什么?她要遭遇这些个糟心事儿?”
“儿媳说话是直了些,她要是恨我冲我来便是,拿蕙姐儿撒什么气?”
“行了。”程老夫人喝了口茶,慢吞吞道,“你们大房受了委屈,我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的。”
…
…
屋外的景色渐渐被黑暗包裹。
周嬷嬷继续道:“紧跟着五姑娘便被罚去跪祠堂,要到明天才能出来。”
这蠢货便是一直跪下去也不会长记性。
程蕴抿了抿唇,轻声问:“父亲呢?他怎么说?”
周嬷嬷忽然沉默,面上带了几分犹豫。
程蕴不解地看向她:“嬷嬷这是怎么了?”
周嬷嬷叹了口气,放缓了语速:“五姑娘在事发后跑到二老爷跟前一通哭,对天发誓说自己没有做过这件事,然后……”她顿了顿,“然后二老爷便去向老夫人求情,将原本要跪五日祠堂减到了三日。”
一时间室内几人都没有说话,绿槐和清圆对视一眼,最后将目光放在程蕴身上。
程蕴的视线渐渐有些涣散,她轻声喃喃:“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她垂下眸子看着面前碟子中的糕点,只是不知道如果她使出和程菀同样的招数,达成她的目的能有几分胜算?
程蕴觉得她实在是看不透自己这个父亲,明明之前的事让她推翻了外面那些夫妻情深的言论,可如今程峘的反应,却又透着古怪。
她支肘看着摇摆不定的烛火,对程峘来说,吴氏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
就是因为有了吴氏的存在,导致大房和二房的关系一直有些僵硬。程峘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何要放任?他明不明白因为他的求情会让大房产生不满?
还是说他对吴氏没什么感情,但对吴氏的那一双儿女是疼爱的?这种情况正常吗?
程蕴伸出一根手指在桌上画着圈圈,她有些好奇这其中的原因,那么她要不要去试探一下呢?
她抿了抿唇,皱着眉问:“父亲对大房就没什么表示吗?”
周嬷嬷道:“二老爷说要寻一只猫儿给六姑娘赔礼道歉,但六姑娘却说再不养猫儿了,她想养条高高大大的狗。于是二老爷这几日在寻狗。”
清圆抽了抽嘴角,这要是狗寻来了,府上怕是时不时能听到狗吠了,想想都热闹。
程蕴轻叹一声,看了眼外面的天色,冲周嬷嬷笑了笑:“时辰不早了,嬷嬷去歇着吧。”
周嬷嬷叹息,犹豫片刻还是忍不住道:“姑娘,二老爷其实还是很关心你的。”
程蕴脸上的笑微僵,很快笑意转浓:“嬷嬷这会儿饿不饿?这些糕点拿去吃了吧,我记得阿恪爱吃这些,要不回头我让厨房多做一些嬷嬷带一些给阿恪?阿恪那孩子怪机灵的,我可喜欢了……”
周嬷嬷听到程蕴不同于以往的平缓语速,而是变得有些急促,心中哪还不明白?
她无奈的笑了笑,姑娘这毛病就还像小时候一样,听到她说她不想听的话便强行将话题扯开。
她端起碟子出了内室。
程蕴松了口气。
绿槐想到什么,忽然道:“姑娘,冯义不是一直在花园做花匠吗?咱们要不要去问问他?说不准那天他看到过什么。”
程蕴却摇摇头:“这才刚出过事,我们这几日不要往花园跑,等风头过去再说。”
老夫人让她规规矩矩的待在院子里呢,那她就得做个听话的孙女。
她拿剪刀剪短了烛芯,烛火顿时恢复了明亮。想到些什么让她眉眼间染上笑意,眼下丁邑应该已经告完状了吧?不知道薛温知道她又一次算计了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会不会暴跳如雷想要掐死她呢?只可惜她看不到薛温的反应。
程蕴唇角翘起,有个未婚夫就是好啊,关键时候拿他挡在前面真是不错。
不过薛家也不是表面看起来的平静呢,她的好未婚夫可别死的那么快。
…
…
丁邑将这几日发生的事不遗巨细全讲了一遍,等他说完,天已经黑了。
末了他愤然道:“公子,这个程三姑娘绝对不能娶回来!”
薛温有些茫然:“为什么?”
丁邑见他说了老半天,嘴都说干了,他家公子还没领略到他的意思,顿时急了:“公子,这个女人才和您定了亲,竟然还不知道注意自己的言行,看见个男人就热情洋溢勾三搭四,这要娶回来,肯定不安于室!”
薛温哈哈笑了:“热情是热情了些,不过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
丁邑冷笑:“那是公子您没亲眼见着,程三姑娘和那姓崔的刚刚见面,三姑娘那双眼睛便一直放在那姓崔的身上,我咳嗽了好几声那位三姑娘听都没听见。”
她的丫鬟都听见了朝他使劲飞眼刀呢,程三姑娘却是理都不理。
薛温挑挑眉:“是吗?”
“千真万确!”丁邑十分愤怒,“那女人听说他马车坏了,竟然还想让我去修,我呸!不仅如此,她还对那男人嘘寒问暖温柔体贴,公子,她这样做,压根儿没把您放在眼里!”
温柔体贴?那女人懂得什么叫温柔体贴?薛温有些讶异。
何悠听的频频点头,插嘴道:“公子,要不咱们去让皇上把亲事取消了吧。”
丁邑瞬间热泪盈眶,老何一语中的,这是说出了他的心里话呀!
薛温笑了:“圣上不会同意的。不过是帮崔大公子修了下马车,又不是孤男寡女独处一室,传扬出去说不定别人还要夸程三姑娘心地善良。”
丁邑冷笑,心地善良?他可真没瞧出来,他只看出来这程三姑娘一颗心黑不溜秋的!
想到崔良域那辆马车,他有些自得:“不过公子,那女人让我去修马车,然后我将那马车给修坏了,说不定到这会儿那姓崔的还没回到京城呢。”
薛温看着他脸上的得意,忽然有些不忍心:“说到这个,你怕是被她给算计了。”
丁邑脸上的神情僵住了:“嘎?”
薛温移开目光笑了笑:“她哪里是想让你帮崔良域修马车啊,她这是想让你帮她把崔良域的马车给拆了。”
这崔家大公子也是可怜人,不知道怎么就得罪了这个女人。
丁邑脑瓜子没转过弯来,他摸了摸后脑勺:“不对啊,那会她不管我怎么说都要让我去呢。更何况崔大公子又和她有什么仇?”
那就得去问程三了。
薛温笑道:“她身边又不是没有人,若是真想帮他,为何不让自己人去?她明知道你不听她的命令,却还坚持让你去,不是很奇怪吗?更何况她一直在故意激怒你。”
什么?她故意的?
薛温哈哈笑了:“可不是故意的吗?程三姑娘又不蠢,真想让你帮她做事,怎么会那样说话?那可不是求人帮忙的态度。”
丁邑回过神来更愤怒了,他大叫:“公子!这女人心眼太坏了!”
薛温认同地点点头,确实心眼坏的很。崔良域发现马车因为丁邑的修理而散了架,说不定还会因此记恨上他,程三可是点明了丁邑的身份。
虽然他并不惧崔良域的记恨,可就这么为她背了黑锅,这心里不是一般的膈应。
何悠皱着眉:“公子,如此看来,这位程三姑娘更加不能娶回来了,要不然怕是要家宅不宁。”
家宅不宁?
这四个字听起来好像有点耳熟。
薛温想了想,好像那天程三的那个丫鬟跟他说过。
他日后必定家宅不宁。
当时他怎么说的?热闹点好?
不过现在看起来会不会太热闹了?
薛温笑了笑,程三这么爱算计人,可别一不小心栽了跟头,被人给害死了,那就没意思了。
……
“婶娘可是好算计,害死了我娘,紧跟着又让大夫人吃了一个哑巴亏,吴氏能成为二夫人,想必婶娘除了不少力。这吴氏想必也没让你失望,毕竟只要有她存在,大房和二房便一直有些隔阂。这对婶娘来说,可真是好事一桩呢,只有这样,婶娘要为三叔得到侯爷的位置可就轻松不少。”
张氏渐渐冷静下来,好像有恢复了那副温柔得体的样子,她将碎发拨到而后,笑着道:“就算此时是我做的那又如何?三丫头,你有证据?没有对不对,没有证据,你说这么多也是浪费口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