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遇险
风语说到这儿,脸上满是后悔,颤着声道:“早知道我就拦下他了……”
唐鸢安抚地轻拍他的头,那里是为数不多没有缠纱布的地方。
上次的快速应变彻底鼓舞了风言,初生牛犊一般的少年不知危险,只晓得向前冲。他说道:“殿下说那蹄上的泥来自洛川河畔,也就是说,他们每日去的地方很有可能就是洛川河。”
“洛川河?”风语很惊喜,但紧接着又疑惑道,“他们去洛川河做什么?”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风言狡黠地眨眨眼,将行李放回原位,掀开外衣,把匕首别进腰间。
风语脑子不如风言转得快,嘴皮子也不如风言溜,但方世爻还是将他们二人安排在了一起,就是因为他性子稳,虽有时略显木讷,但遇事求稳,这点是鬼头鬼脑的风言所没有的。
“可风统领命我们二人在此打探消息,并未给予我们擅自行动的权利,”他道,“不如我们先传消息回去,等候吩咐再做打算。”
“且不说我刚回来,再进城会不会引起怀疑,我们这样再一来一回,要耗费多少时间?要懂得应变啊。”风言被这一次小小的胜利给冲昏了头脑,唐鸢的赞许声还回响在耳边,迫不及待地想要再次证明自己的能力。
“不如这样,咱们先观察两天,”他说道,“到时候你留在这儿,我自己过去看看,不论有没有情况,我都去去就回,你在这儿接应我。”
风语拗不过他,只得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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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日,风言穿了身方从府里的下人那儿借来的黛青色粗布衣褂,从后窗悄无声息地溜下,冲空荡荡的窗口示了下意,转身奔进了驿站之后的那片竹林里,骑上了一早就拴在那儿的马,直奔洛川而去。
风语自窗后走出,不知怎地,心中一直惴惴不安。两人约定巳时无论怎样也要在房中碰面,他盯着屋内滴答滴答的水钟,眼皮重重一跳,无意识地攥紧了衣服下摆。
这一日,留守在驿站中的北朔人格外安静,自始至终都没有出门。风语在门口一蹲就是一个时辰,门外来来往往的行客,脚步声掺杂在一起,都不是自己想要听见的那些,他们就像是隐在了那间屋子里,不露丝毫破绽,在门外筑起了一个结界,将风语牢牢地挡在了结界之外。他抬起头从窗口望了出去,日头高悬,辰时已经快过了,风言估计马上就要回来了。
谁知,他又等了一个时辰,门外依旧连一点动静也没有,这些人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在了这里。深秋霜重,他背后却渗出了一层细密的汗,是冰凉的,瘆得他一个激灵。
饶是再淡定,他此刻也坐不住了,站起身从窗口一跃而出,双手攀住屋檐,猛一挺身翻上了屋顶,自那几间窗口挨个看去,最后一间落在眼里,脑中的弦却骤然绷断了。
没有人,一间都没有人。
他们这次倾巢而出。
来不及犹豫了,他从房顶一跃而下,脊背着地,落地的瞬间在枯黄的杂草丛中就势一滚消减了冲击,拔腿向着洛川河的方向狂奔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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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水源,这里的草木长得格外茂盛。风语一刻不歇地奔跑着,沿途不忘仔细搜寻着风言的身影,洛川的影子逐渐映入了眼帘,距离越来越近了,可就是不见风言。
不远处的树后忽然有了动静。
他的脚步骤然顿住,盯着那棵树,慢慢睁大了眼睛。
那是风言的马。
他忽地被攫住了呼吸,难以置信地靠近那匹垂着头正吃草的黑马,那马像是毫无防备一般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来人,紧接着又低下头哼哧哼哧啃起了地上的草叶。
它周围空无一人。
“你的主人呢?”风语走上前去,撸了两把马鬃,“你的主人去哪里了?”
那马打了个响鼻,丝毫不理会他的恐惧,甩了甩尾巴,低头继续啃食。
高木蔽日,阴影之下的日光暗淡,阴影之中的人脸色霎时变得灰败,六神无主地朝后踉跄了两步,扶住手边的树干,堪堪稳住了身形。
“不会的……这不可能,不会的……”
风语从未像今日这般慌张无助过。他八岁被选进了校场,在里面受着严酷的训练,九死一生,从未害怕过。十三岁那年连同风言一起被方世爻带走,进了这偌大的王府,他小心翼翼,步履维艰,始终跟风言相互扶持,共同面对着旁人的冷眼,也不曾有过迟疑,他们一步步熬到现在……
他不敢再想下去,粗糙的树皮划破了手指,指甲直陷进树干里。手指尖传来的疼痛让他找回了些理智,风言抬起袖子抹了把脸,继续朝前跑去。
洛川是座连绵的青山,山脚下有条潺潺的宽广河流,就是洛川河,河畔青草生生,一片广阔的槭树林此刻叶红似火,漫天漫地铺了层红霜,烈烈地燃在半空,燃在脚下,晃得人辨不清天色。
风语的眼睛里蓄着烈火,那是他刺破幻象的刃,说不清是被满目的赤色熏染的,还是被胸腔中燃着的火灼红的。
凛风骤袭枫林,卷起齐膝高的野草,枯黄之中露出一方隐秘的黛青色,在枫林的掩映下分外扎眼。
风语不知晓自己是怎样走过去的,只记得当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到那毫无生气的人身旁时,脚下的靴底已经被血给浸透了。
风言就这样静静地躺在血泊之中,白净的面庞沾满血污,头发和着血和泥,搅缠在了身下的土地里,身上的衣衫破烂不堪,几乎辨不出本来的样貌,一直带在身边的匕首也已不知了踪影。
在今后的每一个日夜里,这个场景都会成为风语心中的魔障,时刻提醒着他今日的无助与悔恨。但是此时,他顾不上崩溃,踉跄着跪倒在地,几乎是爬到了风言身边,伸手将他捞进了怀中。
“……风言,你能听见我说话吗?”他颤着手抚上那张伤痕累累的脸。
怀中人还有温度,他心里又生起了一簇希望的火苗,强定下心神,小心地把人抄起来,向着马的方向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