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世爻所言不假，最近的京城确实不太平。

　　先是朝廷重臣在家遇刺，如今城里的百姓又频繁聚众闹事，一时满朝人心惶惶，朝堂之上风雨欲来。

　　皇城司最近抓了一批人，罪名为聚众斗殴。霍巷赶到时人已经押进了大牢，候在门口的费冲对他行了个礼：霍大人，人已经在里边儿了，但是朝廷不让审。

　　霍巷做了六年的皇城使，从未见过因聚众闹事被抓进来的百姓，但他明白，现下是特殊时期，陛下命他不许放过皇城内的任何动静，他这段时间来忙得脚不沾地，已经是第四起百姓闹事案了，他总觉得诸多事件这背后的关系不简单，必定昭示着一些藏在地底阴暗中的阴谋。

　　皇城司的牢狱不大，他也用不到多么大的狱，因为犯人在这里待不了多久，初审过后就会被三司的人提走。他接过一旁守卫递过来的名册，上面密密麻麻写了近三十个名字。

　　“怎么这么多？”狱监给他让开路，右手边一排的牢房里都是抓来的闹事百姓，一个个垂头丧气，惊恐地看着门外十数个佩刀带甲，凶神恶煞的狱卒。

　　“大人，这些人怎么办？”费冲看向霍巷，皱眉道，“这么多人放在这儿，刑部的人光说不让审，也不说让咱们怎么办，这不摆明了拿咱们皇城司当歇脚的地儿吗？”

　　霍巷合上名册，淡淡瞥了这些人一眼，他是世家公子，但也是通过科举正儿八经考上来了，干的虽是些舞刀弄枪的差事，但身上的气质儒雅内敛，牢里的人叫他这么一看，反倒不害怕了，靠门的庄稼汉子见这个当官的看起来好说话，便大着胆膝行上前来，伸出手想去招他：“大人，小的冤枉啊，小的是本分人，若不是……若不是他们欺人太甚，我……我……”这边说着，另一间牢房的人也不乐意了，听这边先开了口，也纷纷叫起冤来，一时间，整个大狱喧嚷一片。

　　费冲脸色一青，紧张地看了霍巷一眼，拔出刀：“闭嘴！都闭嘴！”

　　狱卒原本因为霍巷在这儿都不敢妄动，但见他身边的亲信都动手了，也纷纷拔刀，冲着牢门的空隙虚虚砍着，将这群人又逼了回去。

　　自始至终，霍巷都未发一言，也不再看这群犯人，把名册拿在手里，转身便离开了。

　　***

　　唐鸢难得能跟方世爻一起用早膳，心安理得地坐在原地等他将自己喜欢吃的那几道菜换到自己面前。

　　“今儿个怎么不用上早朝？”

　　“告了假了，”他道，“天气骤冷，偶感风寒。”

　　唐鸢惊异地睁大眼，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可以啊宁王殿下，学会装病翘班了！”

　　方世爻不理会她的调侃，自顾自夹了一筷子虾仁，下一秒就见着另一双筷子伸过来夹走了另一只虾仁。

　　方世爻：“食不言，寝不语。”

　　“嘁！”唐鸢不以为意道，“哪天晚上不是你话最多，猫头鹰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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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世爻不欲同她争辩，慢条斯理地吃着饭。唐鸢每次同他一起吃饭，总觉得十分掉胃口，他这人吃饭就是单纯地充饥，看得人毫无食欲可言，因此她总爱在吃饭时逗他，否则就连她自己也吃不好。

　　对面的筷子避开了她的筷子，精准地夹起一旁的花生，气定神闲地放进嘴里，慢慢咀嚼。

　　“专心吃饭，吃完我还要进宫。”

　　唐鸢筷子一顿，觉得好笑：“这么说你没能翘班，只是迟到啊？”

　　方世爻不再理会他，唐鸢自己也觉得无趣，开始专心扒自己面前的那碗饭。

　　“最近京城事务繁多，怪事不断，我抽不开身。”

　　“京城事不是有皇城司吗，满朝官员都是吃白饭的吗？需要你一个做王爷的躬亲办事？”

　　方世爻含蓄地看了她一眼，不答话。

　　“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唐鸢见他这副神情，敏感地察觉到了异样，“又有什么事儿需要你亲自去做？”

　　“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一些百姓在皇城里闹事。”方世爻点到即止。

　　唐鸢却猜到了：“是不是跟北朔人有联系？”

　　“出现在这个档口，不排除这个可能，”方世爻说道，“天子脚下治安严谨，原本一直安稳，极少出事，但这次忽然有多人闹事，还有朝廷命官丧命，很难让人不把这几件事联系起来。”

　　两人没再说话，但只是这一句话就足够让人心惊。唐鸢咬下一块儿排骨，心里想着，那我也要加把劲了。

　　***

　　霍巷进宫后便直奔御书房，在门口缴了刀，一进门先行礼，抬头便发现皇帝召的不止他一人。

　　“宁王殿下。”他拜道，方世爻淡淡看了他一眼，点头表示回礼，之后便不再看他。

　　“人都到齐了，想必诸位爱卿也能想到朕这次唤诸位前来所为何事，”方世誉坐在上位，看着下面的几个人，道，“最近皇城之中不甚太平，想必诸位都深有体会，朕这几日总是睡不安稳。”

　　“这次的聚众闹事案，都掀到了朕眼皮子底下，此等事还是闻所未闻。”霍巷心里不安，知道这句话是在责问自己，忙双膝跪地，俯首请罚。

　　上头的皇帝并未责难他，摆摆手：“此事主责不在霍指挥使，听闻这件事还牵涉到了朝廷命官，彭爱卿，查出什么来了？”

　　陛下没让霍巷起来，那他就得继续跪着，侧耳听刑部尚书彭璜陈情：“回陛下，据那斗殴的主使所言，他们此番争执是为了争夺天地。前户部尚书崔大人在世时，曾纵容包庇其子崔盛侵占百姓土地，他们迫于其淫威不敢声张，直到崔大人遇害，崔家受了重创，无暇顾及这些人，才让他们生了夺回田产的念头，但其中涉及到的各户土地亩数都握在崔家手里，这次为了销毁证据，这些文卷全部被崔盛付之一炬，没了依据，一些百姓就想着占些便宜，于是便起了冲突，谁知后来居然演变为了斗殴，这才惊扰了皇城司，全部抓了起来。”

　　霍巷听了却咬了咬牙关，不许皇城司审，自己却不知何时已先下手为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