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延顺帝的身子已大好,苏洛也不用日日在宫中呆着,只是每日按时去给延顺帝把脉开些补身子的汤药便返回家中,偶尔太后或妃嫔身子小有不顺,也会召苏洛去看,太后那处还好,倒是在妃嫔那些殿中讨了不少麻烦,有的看苏洛长得不顺眼,便诸多刁难,要么是给她看些不痛不痒地病,讽刺她医术不精,要么是让她做些鸡毛蒜皮小事,趁机将她奚落一番,苏洛对此皆不卑不亢,应对恰当得体,那些妃嫔也捉不了她的不是,日子久了,她们便觉得索然无味,也不为难她,任她日日出入皇上寝宫,仿佛宫中的人都默认了苏洛这个未来的皇上的女人,有的时候,延顺帝看苏洛的眼神也有那么一阵恍惚,仿佛在欣赏苏洛的美,又仿佛在透过苏洛看另一个人,可苏洛知道,延顺帝那充满热切地眼神中是一种深不可测……
对此,苏洛本该引起警惕,并加以深思熟虑的,可苏洛却将它忽略了,因为子陌告诉她,她们的人已探到赵夙袭姐妹的一些事。
苏洛匆忙从宫中赶回府,厢房内听着子陌陈述赵家二女的平生。
原来赵夙袭与赵夙缇为同父异母姐妹,性格却大不相同,赵夙袭美艳动人,因为是庶出,在赵家遭到诸多白眼,其母严氏在其七岁的时候,便将她送往襄国学艺,学到十三岁时方返回家中,本是默默无闻的一个庶出女子,返回家中时却出落得如花似玉,倾倒众生,且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短短数月便得了个“鄞州第一美女”的称号。
而赵夙缇虽长得清丽脱俗,却不及赵夙袭动人,且因身子孱弱,日日精心护着养的,因是嫡出,在很小的时候,便与平安侯家小王爷董淮安定了娃娃亲,因身子孱弱,从小着了几个大夫,放在鄞州的一处别院养到七八岁才回鄞州家中。
子陌说到这,顿了顿,笑道:“小姐,你猜猜,你道那赵夙袭的母亲严氏是何人?”
苏洛边思索边道:“严氏是襄国的国姓,难道……”想到更深的东西,苏洛眼睛盯着子陌,不说话,子陌只是不住地点头。
严氏,襄国的国姓,赵夙袭的母亲姓严,听子陌的口气,定是襄国严氏之后了,至于是严氏哪一支苏洛不得而知,可苏洛知道,若赵夙袭是严氏家的人,那么与襄国脱不了干系。近日来的情报所得告诉苏洛,襄国不仅野心大,手脚也不断,竟伸到邯京之中了。
子陌继续道:“赵夙袭与赵夙缇回府之后,赵致也官运亨通,几年之内从一个小小的县令一跃成为鄞州刺史,此后赵家日子还算过得平稳,直到赵夙缇十三岁生辰那日,董淮安来访,赵家方才发生了翻天覆地之变化。”
苏洛轻轻地“哦?”了一声。看着子陌。
子陌继续道:“自从赵夙袭生辰董淮安来访之后,赵夙缇便一病不起,请了许多名医皆束手无策,都说赵夙缇阳寿已尽,拖着个身子也是听天命尽人事了,但赵致不死心,将她托给了瞿先生医治,之后的事,小姐也是知道的。至于赵夙袭,本是一个万众瞩目的人物,可一夜之间,竟也沉默少言起来,在赵夙缇病愈归来的前半年,去了襄国。回来以后的事,小姐也明白。”
听着听着,苏洛手心捏出了汗,在房中来回踱着步子,突然用手拍着头道:“我怎的没想到,看来这个赵家着实不简单!”然后继续踱着步子,不知在想着什么,突然对子陌道:“子陌姐姐,这邹国怕是要热闹了。”说着说着,眉头紧紧皱起。
子陌翻了个白眼,打趣她道:“你这人不是最好热闹的吗?怎的一筹莫展的,难不成换了张温顺地面皮子连性子也改了,王爷在天有灵啊……”
苏洛听她这么一调侃,也乐了,道:“我倒也希望能将这性子磨平了,无奈天生一劣根,算命的说我是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改不了这脾性了。”
子陌幽幽地念道:“人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娃会打地洞,王爷和王妃怎么也算是人中龙凤了,怎会生出这么个娃……”
苏洛讪讪而笑:“有一万就有万一,万事万物皆有意外和巧合,我便是那个万分之一中的列外,若是一般人还生不出我这等女子。”
“是是是!也不怕丢了王妃的脸!”子陌笑看苏洛。
提起母妃,苏洛的手下意识地握住腰间的鱼袋,那上面模糊地染了几滴子苏的血,看着那斑驳地不可察地血迹,苏洛目光深沉。
子陌看她沉默,也看向那鱼袋:“这是王妃送给你的?”
苏洛点点头:“子陌,你说子苏姐姐可是要我查查母妃?”
子陌无奈地摇摇头,表示她不知道。
苏洛叹了口气,道:“子陌姐姐,我那日夜袭宣国皇宫,后被师傅和婆婆救出,换赵夙缇面容之事,连司马城都不知道,赵夙袭一个小小的闺中女子又怎会得知?想这换面之事,本就在他们的掌控之中,这事情环环相扣,令人心惊啊!”
顿了一顿,苏洛用手抚上那鱼袋,淡淡地道:“本是风牛马不相及之事,可不知为何,我偏偏觉得这一连串地事与这鱼袋有关,我可是错过了什么?子苏姐姐欲告诉我什么……”
子陌听她所言方才将事情来龙去脉思索了一片,眼中也渐露不安之色。策划这一切之人竟能鼓动苏望山将苏门七子调离苏洛身边,怎容人小觑?至于这鱼袋……
自子苏死后,苏洛便秘密命人查探母妃李竹青之事,连子陌等人都瞒了去,可查探到的结果却与子陌他们说的无二,这让苏洛百思不得其解,虽然事实摆在眼前,可苏洛心中的疑惑却未解,她始终觉得子苏有话要说,可那是什么呢?
兆庆帝身为帝王,竟放任手下对子苏百般凌辱,子苏苟延残喘至见自己最后一面,不会仅仅是为了摸摸自己腰间的鱼袋,且他们将她的舌头割了,目的就是不让她说话,
子陌轻笑:“小姐许是想太多了,草木皆兵,这鱼袋是王妃留给小姐的遗物,有何不妥?”
“子陌姐姐可曾想过母妃是个怎么样的人?”苏洛的声音幽幽地。
“王妃不是与王爷从小青梅足马的扬州李员外家的独女吗?有何不妥?”
“为何不见外公家人?”苏洛有些迷茫了。
“王妃无兄弟姐妹,自幼父母双亡,自幼便在我苏家长成,不见也于情理中。”
苏洛闭了眼,淡淡地道:“子陌姐姐莫不以为,子苏在倍受百般凌辱之下,苟延残喘至见我最后一面,就是为了摸摸我腰间的鱼袋?”当日子苏离开的情形苏洛是对子陌他们详细说起过的。
看子陌不做声,似在思考,苏洛又道:“况且,他们凌辱姐姐也就罢了,为何要割掉姐姐的舌头,很明显了,是为了不让她乱说话……”
子陌摇摇头:“兆庆帝都与你僵持到那个份上了,还有什么事好瞒你的,那个时候他定是以为你必死,且与你早已决裂,劣迹多一份少一份无足轻重了。”
苏洛接住子陌的话,道:“是啊!他有什么好瞒着我的,除非他知道我死不了,瞒了我才有用,可他又怎知我的全盘计划……知我计划的又……”
苏洛说到此,突然猛地一顿,子陌也意识到了,愣愣地看着苏洛。
苏洛说的没错,割子陌舌头的人必然知道苏洛不会死,知苏洛不会死的若有事瞒着她……那子苏的事就说得通了。
可知苏洛不会死的人……屈指可数啊!可那又怎么可能!
苏洛不敢想,也不愿去想了。
顿了一会,俯首沉思,转移话题。道:“赵夙缇生辰那日,必定有什么事,至于是何事,就要问问当事人了,不过这之前,还要找找师傅与婆婆问个明白。”
子陌想了想,道:“二老想已在来邯京的路上了。”
苏洛道:“甚好,娇娇姐姐的事,可有消息?”
子陌靠近苏洛耳旁,细语了一阵,苏洛点点头,然后便默默地喝茶,一直到深夜。
而苏洛他们的不安并没有持续多久,当秋日的凉风袭袭扫入院中的栀子花丛时,宫中便传出了延顺帝中毒命在旦夕的消息。
苏洛笑道:“这延顺帝今年命中犯煞,动不动就中毒,倒是上瘾了不是!”
子陌听她说的有趣,也笑道:“你这话只对我说,可不能传了去,要不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苏洛撇嘴道:“砍脑袋我倒是不怕,我是怕那皇帝不生不死地折腾人,上次若不是他儿子帮我,我也不会给他治什么劳什子的病。”
她话音方落,便听到门外太后身旁的那个太监小安的声音,他道:“赵医女,宫中太后急召。”
待开了门,苏洛看向那太监,正是太后宫中的小安子,恭敬地道:“公公有何事?待我换了衣裳就来。”
小安却急了,嘀咕道:“赵医女,衣裳就莫要换了,太后是召得急了,至于什么事,却也未明说。”
苏洛心中自然清楚是什么事,衣服也不换,径自带着子陌与小安进了宫。
到了清和殿,小安和子陌却被拦住殿外不得入内,苏洛一人进入,方看到偌大的一个清和殿,一个人影都没有,她经常来,也惯了的,直奔皇上寝室,便看到太后坐在延顺帝床前,延顺帝面色发黑,两眼看着苏洛。
太后看苏洛到来,舒了也口气道:“缇儿你可是来了,给皇上看看吧。”
延顺帝伸出手:“有劳赵医女了。”
苏洛给延顺帝把了脉,皱着眉头道:“此次的毒倒是小事,我略施几针,开些药便无大碍。”说着便给延顺帝施诊,之后还开了房子,待这些事都完了,方才淡淡地道:“太后,皇上这般下去也不是法子,若是不找出这下毒之人,恐宫中无宁日。”
延顺帝问:“缇儿有何良策?”
赵夙缇恭敬地俯首回答:“良策倒是不敢当,只是想了个法子,不知顶用不顶用,还请太后和皇上斟酌。”说着靠近太后与延顺帝,小声与他们细语了一阵,二人皆点头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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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的几日,延顺帝所居的清和殿,依旧冷冷清清,能出能入的人寥寥无几,除了上官乔及两个延顺帝贴身惯用的宫女,便是苏洛与太后,延顺帝则称病未曾踏出清和殿一步。
太后手持皇上的亲笔诏书,称皇上偶染风寒,身子不适,须静养些时日,朝中之事,暂由太后操劳。而之前延顺帝中“离魂引”之毒的事也被公之于众,并且太后在朝堂中公开言明由赵夙缇一人负责彻查此案,宫中各司各部着力配合。
延顺帝几日不上早朝,宫中各种各样的流言四起。其中自然少不了杜撰出的苏洛与延顺帝的风流韵事,苏洛自是一笑置之,延顺帝倒是听上官乔说起时两眼泛着异样的光芒。
这日苏洛例行公事,给皇上把了脉,觉得心中甚是烦闷,带着子陌在御花园中碾着碎步。
远远地,便见到司马嫄,苏洛对她无甚好印象,正想着绕道而行,却偏被她看到,三步两步到苏洛面前,开口便道:“赵医女是躲着本公主不成,远远地见了便饶道而行。”
苏洛与子陌行了礼,笑道:“下官并无此意,只是方才想到一个法子治皇上的伤寒,便想着回太医院看看方子,下官一心只想着这些,倒是未曾看到公主驾到,请公主恕罪!”
司马嫄道:“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医女,如今倒会拿父皇压人了。你说不看见,可我明明看到你见着我了,你诳我不成,对本公主不敬在先,欺瞒在后,好大的胆子。”然后转身对身后的几个太监道:“把赵医女绑回去。”
几个太监得了令,动手就要来禽苏洛,苏洛淡淡地笑道:“公主有何事,要请下官到宫中做客,下官高兴还来不及,怎用绑的。”
司马嫄冷冷地道:“你若自己乖乖地听话便好,若是拉拉扯扯,在御花园内让人瞧去了,也是不好的。”
苏洛及子陌看司马嫄拐了几个弯,便到了一处宫外,苏洛抬头看时,看到宫门处写这“菁华阁”三字,便知道这是司马嫄的院落。毫不犹豫地跟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