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江府发月例的日子。

　　每个院儿都领了一份，独独没有翠竹苑的份额。

　　在这儿生活了六年，江月早已习惯了被区别对待。

　　徐氏送了点心和水果来。

　　江月抓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口。

　　见她愣住，徐氏慌得手抖，“是不是……是不是苹果有问题？”

　　这个季节才下来的新鲜苹果，清脆香甜。

　　她那贪嘴的儿子一连吃了三四个！

　　看着心慌的徐氏，江月笑了一下，“婶婶慌什么。我吃个苹果还给你整出危机感来了！”

　　这又不是噎死白雪公主的毒苹果！

　　徐氏佯怒道：“吃个苹果，瞧你眉头皱的！”

　　江月按了按眉心，还真摸到个褶子。

　　看着手上的苹果，她仍皱着眉，一边寻思一边说：“这两天吃东西，总觉得口感哪哪都不对，心里也是怪异的很。”

　　徐氏压着声音道：“从御河回来，凝烟阁那位小姐两天没怎么吃东西。是不是那天在御河那边发生了什么？”

　　婴澄把死人肚子里的东西抠出来吃了的那一幕，恐怕江迎雪那儿还没适应过来。

　　江月怀疑自己可能也有了类似的后遗症。

　　被恶心到了吗？

　　她的承受能力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弱了？

　　这时，椿娘牵着江忍从外面回来。

　　椿娘一路走一路哭。

　　江忍安抚了她一路。

　　江月咬了一口苹果，嘎嘣脆。

　　“这是咋啦？”

　　“小忍，嗝……受伤了！”椿娘满脸都是心疼的泪水。

　　“我瞧瞧。”江月捏着江忍瘦削的下巴，发现他脸左侧有一小片淤青。“被捶了？”

　　江忍闷闷应了一声：“嗯。”

　　江月啧啧：“真没用。”

　　江忍在私塾常受欺负。徐氏前后给他换了几家私塾，结果还是这样。

　　徐氏愤懑道：“好在这个月的束脩没有交。明儿我就带小忍去别的私塾报到！”

　　江府附近的那几家私塾，江忍已经换了一圈。徐氏不可能带他去吃回头草的。再换的话，只能往远了去。

　　民间的私塾大多鱼龙混杂，稍有名望的就是离家太远。

　　思及此，江月道：“京中最好的学堂，是翰辰书院吧。”

　　徐氏提醒她，“那是沈府开办的。”

　　江月：“我知道。婶婶不想送小忍去京城最好的学堂念书吗？”

　　“我当然想！”徐氏情绪上头，不禁红了双眼，“但是沈府与徐氏、江氏之间横亘着那么深的仇怨！他们怎么可能会接收小忍！”

　　江月：“你没带小忍去试过，怎么知道人家不收呢。”

　　徐氏顾虑重重：“在翰辰书院念书的，都是非富即贵的世家子弟。那些世家子弟的脾性，比起小忍以前的同窗，又能好到哪里去？”

　　“婶婶多虑啦。最好的肯定有最好的道理。”江月笑嘻嘻捏着江忍的小脸儿，“小忍这么聪明，到哪个学堂都招夫子喜欢。就因为他是夫子们最喜欢的学生，往往才和其他孩子处不来。”

　　徐氏意动。

　　她开始筹谋：“要不，我去求大伯试试？有了大伯的推荐信，想来小忍入翰辰书院的机会更大些。”

　　江月哼笑。

　　“你去求他？”她阴阳怪气，“那你还不如去拜托教过小忍的那几个夫子呢！”

　　尽管徐氏也认为成功率也不大，还是想试着去江天冬那里求求情。

　　越过他这个家主直接去拜托别人，总归有些不好。

　　徐氏付诸行动，在江天冬那儿碰了壁后回来了。

　　灰头土脸的回来了。

　　江月早料会如此。

　　所以看到徐氏垂头丧气，她一点儿也不意外。

　　江天冬养着她五叔的妻儿，不过是尽了他身为江氏家主的本份。他对徐氏这个弟妹和江忍这个侄子的深情厚意，也不过是粉饰给外人看的，好让自己落个美名声罢了。

　　江忍天生心疾，活不过及笄之年。

　　在一个短命鬼身上，何必浪费那么多感情呢？

　　徐氏抱着江忍，哭着埋怨自己：“娘没用！都怪娘！呜呜呜……”

　　江忍轻轻拍打徐氏孱弱却倔强的背脊。

　　他安抚道：“娘，我没关系的。我现在上的这个私塾，就挺好的。没必要换的。”

　　“呜呜呜！”椿娘深受感染，也跟着哭起来。

　　她用力把江月摇的东倒西歪，那意思似乎是让她想办法。

　　“谁在这里哭丧呢！”江迎雪人还没出现，尖锐的声音便传来了。

　　她盈盈踏入翠竹苑，似闻不惯这儿散发着的穷酸味儿，带着满眼的嫌色，优雅的用香帕虚虚遮在灵秀的鼻头前。

　　“大伯父帮不了的，雪姐姐一定有办法！”江月格外热切迎上去，“雪姐姐来的正好。小忍在私塾又被同学欺负了。五婶婶想给他换个新私塾去上学。”

　　江迎雪皱眉，“又换？”

　　江月点头如捣蒜，“小忍跟雪姐姐一样，都是咱们江氏的嫡系。嫡系子女，当然要配最好的！雪姐姐说是不是？”

　　江迎雪得意，“那是自然。”

　　但她怎么嗅到了一丝阴谋的味道？

　　没给她反应的机会，江月立刻道：“雪姐姐，那你一定有办法送小忍去咱们京城最好的学堂念书吧？”

　　江迎雪一怔，“你说翰辰书院？”

　　江月：“嗯呐！”

　　江迎雪神色不自然了一下。

　　“翰辰书院有什么好！知不知道大家都在背后怎么说沈家开办的这个书院？寒碜书院！翰辰书院有多寒碜，冬天不舍得烧煤炭，硬逼的学子们的手生冻疮！”

　　江月质疑：“雪姐姐该不会跟大伯父一样，也没办法送小忍去翰辰书院，所以故意说这些话埋汰沈家开的这个书院吧？”

　　“我故意埋汰？”江迎雪心虚的放高声音，“事实如此好不好！”

　　江月嗤声嘟囔：“没办法就没办法嘛！”

　　“谁说我没办法？”江迎雪被刺激到了，紧接着大言不惭道，“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没用吗！上回在城北郊外，还是我帮沈太傅的女儿沈茗霜解的围呢！要不然，她早就不堪受辱撞破脑袋了！我只要去跟她说一声，她肯定照办不误！”

　　江月就静静的听她口嗨。

　　江迎雪和沈茗霜互相不对付。江月就是用余生头秃做赌注也换不来她俩这辈子能成为好朋友！

　　徐氏感激道：“那小忍的学业，就麻烦雪姐儿了！”

　　“凭什么？”江迎雪哼笑，“想送你儿子去沈家的翰辰书院？五婶婶，你别做梦了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