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庆王可是个聪慧的人,他定不会傻白地以为自己的母妃就如父皇所说的那般,死于正常的疾病,于是将自己心中的皇子妃嫔们都过了一遍,最后确定了一个怀疑作案害死自己的母亲的对象,就是当时与自己最为具有竞争力的皇子的母亲——阿衡的亲生主母高皇后。
高皇后从小养在深闺之中,耳濡目染,对内宅和宫斗有着狼一般的敏锐。
来来往往的几次试探就将初生牛犊般的荣庆王那点小心思摸得一清二楚。
荣庆王母亲之死虽与自己没有直接关系,可自己掌管后宫,怎么着也会犯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错误。可她没想到眼睛睁闭之间竟将一条人命给弄没了。
她可不想放着个小狼崽般的荣庆王在宫中时时提防,想了个一劳永逸的法子。
这个法子也粗暴简单那,做了个局给他一次陷害自己的机会,然后跑到老皇帝那处告状,还声情并茂地阿衡她爹心底纯善,若是留个心思不存且颇有作妖本事的兄弟在身边,日后定然被欺负得渣都不剩。
老皇帝也觉得阿衡这个便宜叔叔心思过于深沉,身份又低,不是什么好的继承人人选,和高皇后两人合谋了一宿,最后想出了个自认为天衣无缝的法子。
就是他满十五周岁就封他一个王,然后远远地打发到边境去,无诏永世不得入京,包括他的子子孙孙。
两个老人家自以为此计甚妙,风风火火地第二日就拟了诏书发出。
荣庆王这只老狐狸收到诏书的那一刻都感动得要哭了,自他被识破之后成日坐立不安,就想着若是自己还是在京中,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高皇后家人给弄死。
枉他还费劲巴拉地想远离京城去经营自己的一番天地,一个晚上的时间天上竟然掉了这么一块大馅饼下来,砸得他笑得合不拢嘴。
收到诏书第二日,就迫不及待的要去谢恩,为了表达自己的认罪之心。
让老皇帝和皇后想不到的是,荣庆王犹如一直脱了缰的野马,驰骋在霞州这块原本他们认为的贫瘠之地上,一路风生水起,势不可挡。
尤其是皇位落到阿衡爹手上的时候,她爹那混不吝地性子更是被荣庆王欺负得死死的。
阿衡在离开御书房的那一年,荣庆王以五谷不丰为由,连续两年不曾上缴赋税,阿衡爹摸摸胡子心软地和阿衡道起了那段深埋的陈年旧事。听得阿衡胆战心惊。
暗自骂了老皇帝和高皇后一嘴,就开始苦口婆心地和父皇讲一些大道理,大意就是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且她爹的卧榻旁边还站着只猛虎虎视眈眈。
可游说了半天,阿衡爹丝毫不为所动。没办法,阿衡只得另辟蹊径。
好说歹说哄了老皇帝答应下诏书,让荣庆王进京祭祀。
荣庆王一听说自己能进京,笑得嘴都歪了,他这个哥哥最为愚钝,做事毫无心机,此番只要自己能入了京,不将京城搅得天翻地覆,他荣庆王就枉生了这副玲珑脑袋。
修整几日,荣庆王就意气风发地拖家带口往京城赶,唯独留下他的二儿子在霞州看家。
可荣庆王算到了事情的开始,也摸透了明德帝的那颗仁心,唯独算漏了他这个豆芽菜般的侄女。注定他一家子有来无回。
荣庆王回京的路上,可谓是灾难连连,先是连夜的大雨,将山上的一处冲垮,山石掩埋了道路,若是要搬运估计得一个多月,荣庆王哪里等得。着人找了当地一猎虎带路。
几个官员找了当地一猎户带路绕山道回京,荣庆王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跟在猎户屁股后边走山路,走了十天半个月的,依旧是在山中打转,荣庆王觉得不对劲,找那猎户来问。
那猎户被问得支支吾吾:“这路草民也只走过一次,应是翻过那座山就能看到官道了。”
待荣庆王翻过那座山,登高举目四望,发现此处除了山还是山,连绵千里望不到尽头。
荣庆王气得眉毛胡子都翘了起来。要抓住那个猎户砍了解气,可护卫们去抓人的时候,哪里还有那个猎户的影子,猎户一大早就溜走了。
荣庆王一行人又走了四五日,人困马乏,连食物都所剩无几,派出去的探子们在四处逗留了三五日,终于得了个好消息,说再走两日就能到官道,还说送了信去附近的驿馆,让阿衡爹着人来接应。
荣庆王还高兴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就听到林子里四处传来喊杀声。原来是附近的山寨土匪们看他们困乏,趁虚而入来了。
荣庆王听得禀报喝茶的手一抖,茶水就洒在他的衣衫上,那红茶泼洒在白缎上的颜色触目惊心。
惹得他大发雷霆,不过是一小小的土匪,竟敢捋他荣庆王的老须,这些土匪不要命了。
两句话就吩咐了下去:“让句儿带人去剿了这帮瞎了眼的,也没看是哪遵神佛路过随便就抢?”
他口中的句儿就是他的嫡长子陈句,陈句二十三四岁模样,一张国子脸,长相肖母,虽脸庞长得有些大,但不减其风流倜傥之姿。大街上一站,也能成为女子们竞相侧目的男子。
在荣庆王的眼中,这个大儿子什么都好,除了脸蛋长得不像自己让自己有些不喜之外,文武双全无所不精,样样入了他的眼,他还打算等自己百年之后将位子传给陈句。
让荣庆王最为满意的是陈句的武功,他十六岁便将自己身边所有的侍卫教官比了去,因此荣庆王没事就和认识的亲朋好友炫耀自己的儿子如何如何厉害。
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那个号称文武双全的儿子领了命出去就再也没能走回来。
不仅如此,听逃跑回来的护卫说,他宝贝儿子被一个土匪头子吊打,不过是数十招,他们家公子爷就招架不住。
到上百招的时候已被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形容狼狈,披头散发。
最后还被那土匪头子拔了衣服丢进茅坑里,等他们寻回来的时候,已剩下最后一口气了。
荣庆王看着自己躺在床上人事不醒的儿子,问自家专用的大夫:“李大夫,犬子这是?”
李大夫摸了摸花白的胡子,摇头:“属下无能,公子怕是不好了。”
“不好了?此话何意?”荣庆王疑惑地看着李大夫。
这李大夫医术颇为了得,说话也是个耿直的,直接道:“公子不行了,王爷还是准备后事吧!”说着叹了口气摇摇头。
此话犹如一晴天惊雷,将荣庆王呆愣当场。
他不明白,为何早上还生龙活虎在自己面前说话的儿子,不过半日光景就不好了……
他不相信,可数个时辰之后,陈句就没了气息。
荣庆王毕竟是见过大风浪的人,面对犬子的离世,最多是落两滴热泪,就沉默地坐在营长里沉思。
荣庆王妃就没那么好的定力了,哭得梨花带雨泪眼婆娑。
寻死寻活地要砍了和陈句一块出去的护卫。被荣庆王命人安抚了下来。
荣庆王妃本来身子就不好,抱着儿子冰冷的尸首不让人碰。
荣庆王劝不住,看夜色已深,就自己回去睡觉了,命丫鬟婆子照应着。
到了下半夜,荣庆王睡得迷迷糊糊被管家叫醒。荣庆王正要发怒,管家惊慌失措地跪地:“王爷节哀,王妃去了……”
荣庆王九分分的睡意被管家一句话给惊得一个激灵,清醒了十分,他慌慌张张地穿了衣服往外走。
一路上都有哭哭啼啼的家中女眷迎来。有的已经穿上了白衫,眼睛红肿地看向荣庆王。
荣庆王脸色阴沉地将发妻及犬子的后事处理干净,就开始行兵布阵要将土匪头子们碎尸万段。
荣庆王风风火火地挥师要去围剿土匪窝,可当他带着大队人马走到土匪窝前之时,才发现土匪窝已人走楼控,窝里除了茅草屋就是茅棚,空荡荡的,连半只鸡都没留下。
荣庆王气得两眼一瞪,晕了过去。
荣庆王这一病来势汹汹,等他能从床上爬起来从新上路的时候,已是两个月之后。
两个月之后,调整了心情的荣庆王一脸精神抖擞地出来,刚走出大山,就遇到入冬第一次声势浩大的大雪,白茫茫一片不见天日,连续下了半个月,山里的气候本就比外头冷得多,刚恢复的荣庆王又再一次病倒了。
不过这一次他再没能站起来,他熬过了儿子的死,挨过了发妻的故去,却斗不过一场大雪。
满面颓废的荣庆王躺在营地里透过窗户往外看。
他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运筹帷幄多年,眼看着就要入京了,胜利在望,自己却家破人亡。
他一直相信事在人为。可如今他悲苦地认了命。
他想了许久,他记起来了,事情的起因是什么,就是一场大雨,冲垮了山路,然后他的管家告诉他,修路要一个多月,他等不及了,做梦也想着能回盛京,能回来夺走本该属于他的一切。于是就绕了路,被人带进了山林……
他嘴上扯出一抹笑,原来他输给了一场雨……
这一认识一直持续到他拖着病恹恹的残躯回到盛京,见到那个小豆芽般的侄女陈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