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第三日,阿衡才拖着不甚利索的腿脚正儿八经地走出房门。
这两日一直是陆怀岳亲力亲为地照顾她,除了偶尔端茶水和吃食,阿衡连三茗的面都不曾得见。如今看着三茗眼观鼻鼻观心地站在一旁伺候,她迫不及待地问:“陈越可曾来过?”她本想问周三皇子如何了,可看一旁站着的醋缸子未婚夫,话又咽了下去。
三茗看了一眼陆怀岳,答:“来……来过吧?”
阿衡翻了个白眼:“来没来过,你看他做甚?”
陆怀岳抿了一口茶,表情淡淡道:“如实回答。”
三茗这才小心翼翼地回话说陈越来了一次,要和殿下商谈质押一事,不想被陆公子的侍卫推说殿下身子不适给拒之门外。
阿衡看着三茗那股子怂样,眉心微蹙,让她出去候着,待屋中只剩下自己和陆怀岳的时候,她将茶杯重重的往案几上一放,沉声道:“陆大公子,你对她们做了什么,她们个个噤若寒蝉?”
陆怀岳喝着茶慢慢悠悠地道:“我对她们可没兴趣,我只想对你做什么。”说着还厚着脸皮将将嘴伸了过来。
阿衡没想到这一不要脸的赖皮,三句不离那等事,直觉世人多愚昧无知,真想让所有人都来看看他们眼中谪仙般冷清的无银公子私下是如何浪荡不羁的。
陆怀岳既然开了个头,少不得又占了些口舌便宜和阿衡胡闹了半天,才说起正事:“六十万两银子质押了这破宅子,公主殿下,你老人家要干嘛?”
阿衡也不直接回他,而是问陆怀岳可曾听闻过坊间流传的玉霞城主为小妾堆山一事?陆怀岳点头道略有耳闻,阿衡才继续道:“那日在城外,李怀琇为方桥挡了一箭而死,看陈越那个样子,并非对李怀琇无情,且用情至深。”阿衡清楚地记得,当李怀琇闭上眼睛那一刻,陈越脸上撕心裂肺的表情,不似作假。
阿衡将一个茶杯倒扣着放桌面,另一个茶杯敲了一下,轻声道:“若是他喜欢的是李怀琇,为何还要四处宣扬自己喜欢的是方桥?”说着阿衡用手里的茶杯又碰了另外一个立着的茶杯,发出“叮”地一声响。
陆怀岳看着那几个茶杯来回碰,道:“为了掩人耳目。”
“没错。”阿衡继续道:“通常掩人耳目有两个目的,一个是方桥很危险,可能会伤害到李怀琇,为了保护原配夫人李怀琇,陈越委曲求全;还有一种,就是陈越为了掩盖某种不为人知的事实,需要一个祸国殃民的妖女给他做掩护蒙蔽世人,可他又不想这个将来有可能被推到众人面前的妖女是他心爱的女人,所以就选了方桥。又或者兼而有之?”
“前几日,云六在这座宅子的后面,那座所谓的堆山内,发现了一些东西。所以我推测,陈越定是在堆山上藏了些什么,第二种可能更为接近事实。”阿衡将那个倒扣着的茶杯推向一边。将那个立着的茶杯移至前面,手中的茶杯也并排放着,道:“所以问题就出在陈越和方桥二人身上。”
陆怀岳很会抓住重点,问:“云六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
阿衡不自觉地看了陆怀岳一眼,陆怀岳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抬眉示意她继续。阿衡道:“云六说,那座后花园的堆山守卫甚是严密,且四周还布了个八卦阵,人一旦进入就会不断地绕出来,他还看到一个身着工装服的黄姓老者。”顿了顿,她又看了一眼陆怀岳:“那老者长着两撇八字胡,泪堂一颗红痣……”
陆怀岳惊讶叫道:“黄丹!”
阿衡轻声冷笑:“看来无银公子认识啊?”
这黄丹乃当今天下研制火器第一人,技艺精湛。他是第一个研制出火器并将起运用到战场上的人,因为火器杀伤力极强,战场上人群中使用火器人无完尸,极其残忍,可威力却很大,世人对他褒贬不一。
而黄丹此人却性格乖戾,一生只专心研制火器,手足不亲,最后弄得个妻离子散的下场,可他却广收门徒,于研制火器一道上奉献极大,颇有建树。
陆怀岳摸着阿衡的头,温柔道:“叫哥哥!”
阿衡并不搭理他,而是继续往面前添了一只新茶杯,道:“如今看来,那山下怕是建了个不小的兵器厂!”
陆怀岳心中微动,面上却云淡风轻,他抓住阿衡的手摩挲,问:“那阿衡想做什么?”
阿衡脸色变得严肃,她慢慢地掰开陆怀岳的手,用一种平静的语调问:“这话应该我问你!”
陆怀岳疑惑地看着阿衡。
阿衡站起身,走到窗前。窗外是一个睡满莲花的小池塘。此时已是秋季,又下了几日的雨,几朵叫不出名字的睡莲要死不活5粘在水面上!
她抬头叹了口气,道:“前几日,我收到密报,乌哈族最后一个圣女,违背誓言与外族人私定终身并珠胎暗结,与她私定终身的男子叫珞珈,乃越国先皇,他们育有一女,名唤珞安然,接管无银山庄,并嫁给当今周国天子周虹,二人育有一子,叫周玄谋,在周国众多皇子中排行第四!”
顿了一顿,阿衡有些落寞地笑了,看向陆怀岳:“我说得对不对,周国四皇子殿下?”
不知为什么,她明明是在笑,可陆怀岳却感觉那笑有些刺眼,刺痛了他的心,让他心慌意乱。
他走到她身后,从后面紧紧抱住她:“阿衡,你都知道了?”他贪婪地用脸去蹭她脖颈的雪肤,那里有她散发出的幽香味道,让他如中了蛊一般欲罢不能。
上头还有他今早耳鬓厮磨之时在她身上印下的青红印记,可如今他觉得她离自己很遥远,他最害怕又不得不面对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他开始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瞒着你!你听我说……”
阿衡并不想听他说,她任由他搂着,声音冰冷地问:“我记得我曾与你说过,我不嫁帝王家?”
“不是,阿衡!你听我说,我和你父皇不一样,和你们家都不一样……”陆怀岳紧张地解释。
阿衡哪里肯听他解释,任他舌灿莲花地说哄了一通,最后阿衡慢慢从他怀里撕扯出来,问他:“我知道你有问鼎至尊的打算,我若是让你放弃权势,与我归隐田园,你可愿意?”
陆怀岳愣愣地看着阿衡,因为他不愿意,他不明白为何江山与美人,本可共存的两个东西非要分出个彼此来!
阿衡嘴角扯出一丝笑意,语气透着一股淡淡的忧伤:“你不愿意吧。其实一早我就知道会是这个答案,何必问出来自取其辱!”她落寞地叹了口气。
陆怀岳看不得她这样落寞无助的神情,心痛地将她搂入怀中:“阿衡,你为何要与权势过不去,高高在上一世荣华不好吗?”
阿衡眼里闪烁着泪光,淡淡道:“我母后,也是高高在上一世荣华,可她婚后却很不快乐,因为要不断地应付父皇纳妃,还有那些妃子们的勾心斗角,最后落得个难产而死的下场!我一出生,就享尽父皇的无尽荣宠,可我最快乐的日子却是在离开皇宫的那几年,无忧无虑,不必读书看折子,不必在人眼前装乖巧不用讨人欢心,也不用费尽心思去杀人……”
阿衡越说越伤心,眼泪哗哗地往下流。
陆怀岳看自己心爱的女人哭成个泪人儿,心疼得不行,用手给她擦眼泪哄道:“阿衡别怕,我们不一样,我们还没到那地步,我一定会让你幸福的。咱们别老拿别人做比较,日子都是自己过出来的,总不会越过越差不是?”
阿衡止住了泪,沉思片刻道:“嗯,你说得没错,我没必要伤心,我只要不嫁给你就行了。”
陆怀岳没想到自己本是安慰带哄的话,却被自己未婚妻给曲解得不成样子,他气笑了:“别想些有的没的,你如今都是我的人了,不嫁给我嫁给谁?”
阿衡想通了事,语气又恢复了平静:“我可以不嫁人,或者嫁给愿意接受我的人,以我的条件,找个愿意为我放下一切的人并不难。”
阿衡那股认真的劲头好像就真的在心中谋划将来找个男人私奔。
一想到日后阿衡和别的男人琴瑟和鸣,或是像这两日这般在别的男人身下媚态尽显的模样,陆怀岳的心中如被人剜了肉一般的痛,心中有一团火在燃烧……
他变了脸,一股暴戾之气在他周身回荡,他冷笑道:“嫁给别人?陈衡,你这辈子想都别想,谁敢碰你,我让他碎尸万段,凌迟他全族!”
阿衡深知他这个样子是气得狠了,可她不愿意就此妥协,她很生气陆怀岳的欺骗。
于是带着些恶趣味地继续往陆怀岳伤口上洒盐,淡淡道:“陆怀岳你还有什么想不开的,自认识你以来,你对我照顾颇多,承蒙你厚爱,又是给钱又是给粮的,我受之有愧,可我身子也给了你,算是还了你的恩情,订婚之事就算了吧,订婚那会我对你隐瞒了公主身份,你对我也隐瞒了皇子身份,咱两清了,互不相欠,那婚书就此作废!”
她这话又让陆怀岳气得心肝肺的疼,他恶狠狠地一拳砸在旁边的桌子上,桌子应声裂开了两半,外头的护卫听到声音询问?被陆怀岳一个滚字吓得跑远了。
阿衡本以为此刻自己将陆怀岳气狠了,心道总算出了一口恶气,不想那没脸没皮的人顿了一会儿反倒看着她幽幽笑了:“你这数算得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