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军士于第二日黎明找到山洞,夏南亲自来此查看,一进山洞他就筋着鼻子嗅到血腥之气和药味,看到残留的木炭灰烬和薪柴,嘴角竟然有了如同秋日午阳的笑意:“她竟然还活着,太好了,她还活着,本司马必要生擒了此妖女,让她成为我妫氏最低贱的奴。”
说完此话,夏南的脸又一下子敷上厚厚的寒霜,他抽出马鞭狠命打身后的军士:“你们这群废物,昨日午后就找到妖女的坐骑,为何就寻不到此处?若不是你们懈怠,如何就走失了那妖女?”
军士们跪地承受着将军的暴怒,夏南打燥了就扔下鞭子,额头青筋泛起,喊:“还不去找,妖女没马,受着重伤,定跑不远。”军士们马上转身出去。
小公子牵着宣荣已经走了一夜了,这一夜的颠沛流离再加上重伤,宣荣看起来分外憔悴。小公子看着宣荣心中不忍说:“我们还是走出这片山,找到集市。集市人多,坏人不易找到我们了。”
宣荣说:“我们都不知在哪,更何谈找到集市?”
“杞国回不去,我们去鲁国吧?”
“为何是鲁国,而不是陈国,我在受伤昏迷前觉得小红马是往西南方向跑,我觉得离陈国应该更近。”宣荣说。
“不能去陈国,去陈国我们马上就会被发现。”小公子离家十余日,那日早间母亲总觉得他睡懒觉,顽劣且练功进展慢,鞭打了他,午间父亲就找到他,让他偷偷保护杞国女将军,他顺势装作生气离家出走。他觉得此刻陈国集市定是四处寻他的人。
“可是我想去陈国?”宣容站住眼神里都是固执。
小公子看着她那晶晶亮的眼睛,脑中忽然出现七年前自己被劫持那天,那天也是一双晶晶亮的眼睛。小公子问:“你之前去过陈国?”
宣容忽然觉得慌乱,下意识地否定说:“没有。”
宣容两世为人,却还是不諳于说谎,小公子似乎觉察什么,开玩笑说:“你一定去过陈国做了坏事。”
宣容有点急了:“我为什么做坏事,我有什么坏事可做?”说完愤愤地一个人往前走。
小公子说:“去富贵人家抢金银,抑或……抑或去偷看人家俊俏的小公子。”
恰是“这俊俏的小公子”让宣容脸腾的一下红了,眼中竟然含了泪,小公子的话似乎戳到她的痛处,她浑然不觉得背后伤口之痛,她快速回转身,对小公子作揖说“妫青禾,本姑娘谢你救命之恩,我们就此分别,以后的路不用你相随。”
小公子有些愣了,他不知道宣容这是怎么的了,他愣着看着宣容单薄的身影倔强且孤独地往前走,他伸手去拉宣容,宣容狠狠甩开了。
小公子急了,说:“你怎么谢我的救命之恩?”
宣容说:“日后我回到杞国,定以美酒金银宝玉相送。”
小公子说:“你也忒看不起人了,这些本公子也有。”
宣容说:“那你想要什么?”
小公子跑到宣容前边,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宣容说:“我想要你。”
宣容有些气到了,做拔剑姿势,猛然觉得自己的铠甲和青铜剑都在小公子的包裹之中,她自己只是穿着披风,披风外罩了兔裘,然后别无他物。
小公子说:“唉,你也别气,我虑及你的伤口是我包扎的,你我山洞共处这几日,甚至你如厕都是我在旁守候,你说你还能嫁给谁?”
宣容满眼都是杀气。
小公子连忙说:“当然如果有人娶你,我也就不勉为其难了,毕竟本公子身边也是美女无数。”
宣容躲开小公子埋头向前走,小公子喊:“你不饿吗,现在早就过了午时了。”
宣容早就饿了,可是此时却不想低头。小公子无奈地摇摇头说:“姑娘,是小的求你吃点东西,不然背着太重了。”
宣容破涕为笑,和小公子坐在路边枯草上吃干粮。
小公子说:“咱们吃完就不要忙于赶路,现在已经入了冬,天看着就黑了,咱们一定要在天黑前再找一个山洞,不然这一夜就得冻死。”
宣容只好点头,吃过东西后,小公子就将枯草编成环分别戴在自己和宣容头上,嬉笑说:“这样就不容易被发现。”
宣容无奈,只能顶着枯草环,一路往西南方向走,小公子轻轻提醒:“这不是到陈国的路。”
宣容横着眼睛瞪了小公子,小公子说:“我都说了这不是到陈国的路,你不信就算了,反正我无所谓,和你在外面瞎逛,我也不用愁着天天挨打了。”
宣容在前面走,小公子就在后面嘀咕:“我们是要找山洞的,也不是急着赶路。”
两人似乎还没走几步,天就暗了下来,小公子说:“你看吧,天这就黑了,你说今天晚上咱俩在何处安歇?”
宣容赌气说:“不安歇了,咱们就接着走。”
小公子说:“咱们还是就此分别吧,你往前面走,我可要睡觉,昨天晚上咱们就没睡,我现在早就困得头发昏了。”
宣容何尝不累,可是在茫茫冬夜的大山里,怕被夏南发现他们根本无法燃起篝火,这让他们如何安歇得了?
冬日深山中的黑暗几乎等同于死亡,宣容有些颓丧了,茫然站在那里,山谷中狼嚎声回荡,万分凄凉。小公子抬头看看天,然后从包裹中抽出铜剑,递给宣容说:“今天晚上依旧没有月亮,你就拿着它当拐杖,我们还是往前走吧,实在累了乏了咱们就只能在草窠里看看能不能熬过一夜。”
这时宣容说:“天这么黑,你知道哪条路到陈国吗?”
小公子好奇问:“你就那么喜欢陈国,为什么?”
宣容说:“我以前听过一首歌……”
“哪首歌?”
宣容撒不下去这个谎了,随口说:“忘了。”
小公子随即唱:
子之汤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无望兮。
坎其击鼓,宛丘之下。无冬无夏,值其鹭羽。
坎其击缶,宛丘之道。无冬无夏,值其鹭翿。
暗夜中歌声空灵轻柔,山中豺狼嚎鸣似乎更近了,宣容连忙伸手捂住小公子的嘴巴,轻声说:“青禾,你可别唱了,招狼。”
小公子闻到宣容手掌中一股香气,不觉心神荡漾,默不作声。
宣容看小公子不说话,连忙安慰说:“其实你唱得挺好听,只是这山间不是豺狼就是夏南,他们都会循着人声来抓我们。”
小公子问:“你说豺狼吓人,还是夏南吓人?”
宣容说:“当然是夏南,豺狼不过吃了你的肉罢了,而夏南不禁会吃了人还要践踏着。”
小公子心想:“你怎就如此了解我那个堂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