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的秀泽夫人,因危月帝故去,早早卸下权势,居于皇宇东南隅,整日与危月帝画像相伴,屋前墓,山中冢,秀泽是把自己与夫君葬在了一起。
可是她还放不下。
每每对着画像,沉坐半晌,幽幽呢喃:“其儿到底不是你,纵然朝臣相拥,治国齐家,偏偏护不了惜儿,可怜的孩子。”想到川惜远嫁别国,秀泽不由一阵心痛。
明明事情有解决之法,拙其的仁政之思又让他难以决断,秀泽夫人不免反思,对拙其多年来的教导是对还是错。
“明郎,我到底错在哪里。”古南君王亲自下聘已然搅得幻虚不得安宁,日后……怕是不敢想。
话落不肖几息,屋中烛火频频闪动,白色帷幔上渐渐映出一个高大的身影。
声音忽远忽近,忽实忽虚:“不,你做得很好。”
秀泽心里大为震惊,猛然转身,那个魂牵梦绕朝思暮想的人就站在面前,一切就像真的一样。
三步并作两步站在来人面前,想要伸手触摸又立马收回,局促不安,她怕,怕眼前的魂又消失不见。
好在这一次,看清了脸,是明郎,是他。
危月帝主动伸出一只手,死而复生,对任何人来说都一时难以接受,更何况拙其当政,没人再需要他,没人会相信他,除了面前深爱自己的女人。
秀泽毫不犹豫伸手相牵,这一刻她做梦都想,许是思念冲昏了头,秀泽不顾一切扑进来人怀里,哪怕只有一瞬,哪怕梦会醒,她亦知足。
“明郎,你终于肯来看我了。”
只一句,狠狠撞击危月帝的心,他让她等太久了。
“对不起,秀卿。”
拙其安慰好妹妹,得知古南君去了石室,存裕下聘幻虚本就冲甫容而来,或许母后所提的偷梁换柱之计真的可行呢。
想着想着便到了屋前,拙其给父亲上了三支香,轻轻扣着带有沉香气的木门,不多时,木门打开,穿着素净的女子不再愁容满面,对着晚霞露出久违的笑脸。
“母后。”拙其忽然担心,母后的反应着实反常,莫不是思念成疾,病了?
秀泽对拙其宠溺一笑,这个秘密,她还不能说:“怎么了?”
拙其沉思片刻,母后难得如此:“儿臣,想听听母后的计划。”
眼前的儿子明明没有做错事却满是羞愧,秀泽不知是因为儿子听话而欣慰还是因为太听话而失落。
老大什么都好,就是没有老二有气魄。
“进来吧。”
在母后面前,拙其从来毕恭毕敬,未曾逾拒,哪怕是看到墙上父皇的画像不见,也不敢多问一句。
“佑安侯之女与惜儿从小一起长大,年纪相仿,深知宫里的规矩,放眼整个幻虚,她是最好的替身。”
正是因为厉书婵是最好的选择,才成为拙其纠结的点。
“古南新君,是厉书婵的舅舅啊。”伦理纲常都叫这个幻虚帝为难。
这一点,秀泽夫人怎会想不到:“当初古南三公主嫁来幻虚,本是冲着为娘的位置,只是最后嫁给了佑安侯,且不论此事对这位三公主有何影响,单就她知晓甫容的身份,攒动厉书婵与惜儿对其百般刁难,为她惨死的母亲容妃,想必还有她自己不得选择的命运,可见这位三公主虽明面不显,心里可是有一肚子怨言,厉书婵是她唯一的希望。”
“她会吗?”拙其无法理解,世上真的会有人因为一己之私把亲生骨肉推往火坑吗。
秀泽不再言语,女人的直觉有时候就是真相,若这位侯夫人真的点头同意,她倒是同情那个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小姑娘。
殊不知,秀泽同情怜悯旁人,却忽略了自己天生病弱的小儿子,她又何尝不是一步一步将他逼入绝境的呢。
拙其背后侵袭一阵凉意,如此绝情当真令人可怕:“倘若……”仍有顾忌:“古南君发现真相……”
“他不会说,即使三公主站在他的面前,他都不会解释。”
为什么啊:“母后为何如此肯定?”
“人人皆知,古南君来幻虚,目的本不为求亲,我幻虚陪他演场戏,两国交好各有所利,没必要引战。”
“要是……换一个呢。”既然存裕不看重求亲,换个不相干的旁人总可以吧。
哎……秀泽心里莫名又有些失望:“我说厉书婵是最好的选择,并不是唯一的选择,你是幻虚帝,我不该左右你,今日的话,只当是我一面之词。”
从小到大,危月帝总是给拙其做好选择,拙其亦是不负所望成为他们想让他成为的样子,可是拙其还没学会自己做决定就被推上君王的位置,每一步踩在先帝留下的脚印,小心翼翼,胆战心惊,没有人告诉他何为对何为错,得不到夸奖也没有批判,朝臣公认他为明君,只有他自己知道坐立不安是何种滋味。
“秀卿莫要难过。”飘忽的声音渐渐从内室传来。
梧桐枯叶划过屋前墓碑,盖住几只蚂蚁,天地很大,蚂蚁却走不出小小的叶子。
秀泽忽然想通了什么:“明郎,我们是不是错了?”
事关社稷,全在二人之手,于天下不公。
“还有机会。”危月帝还不想放弃拙其。
天道,也是可逆的,就像羊肠公那样。
只要名正言顺站在拙其身边,幻虚还会是以前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