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忆心里是怨气的，可是她没有任何立场，去怨任何人。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不管如何，赵谦益到底养了她和仙仙。
她们两个都是弃儿，被赵谦益捡回来养在医馆，后来长大了之后，她很有医术天赋，赵谦益让她跟着学医，苏仙很有诗词天赋，赵谦益便送她去私塾念书，尽管她们都是女子。
可现在，赵谦益走了，仙仙的嗓子哑了，她的医术，也不过是皮毛罢了。
手里的被子一松，掉在了地上，迅速沾了泥水，已经不能盖了。
苏仙从地上捡起被子，叠好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比划道：“忆儿，我们现在不是挺好的吗？师傅要是知道我们两个过的这么好也会很开心的。”
苏忆从柜子里拿出一床新被子，勉强笑道：“仙仙，你不用安慰我，我都知道的。”
她知道，她什么也不知道。只是心里一直感觉，要不是当初她医术不精，弄坏了仙仙的嗓子，赵谦益应该就不会走。
那时候她们过的很难，苏仙也不再去私塾了，苏忆每天早起采药，然后回去坐堂，给附近的人看看病，挣上两三个铜板，晚上带着苏仙去街尾崔婆婆的面摊那里要一碗阳春面，一天就算结束了。
后来苏仙也会去锦绣阁接一些绣活，日子总算慢慢好了起来。
但其实，苏忆到现在也不知道赵谦益为什么忽然不辞而别。
而且还是在苏仙刚哑，她们最需要他的时候。
也许真的是因为对她太失望了，苏仙的哑，也正昭示着她的无用。
一夜无话。
第二天一早，苏忆还没睡醒，郁承君先醒了。
实在是不醒不行，太冷了。
郁承君清了清喉咙，有点疼，估计是着凉了。也是，一夜漏风漏雨的，就一床单薄的被子，能睡着也是不容易。
虽然之前也过过这种苦日子，但现在再回味一下，真是恍如隔世。
苏忆一大早开了医馆的门，路边卖煎饼的陈五看到苏忆打了声招呼道：“今天也是这么早？下着雨就别去城外采药了。”
苏忆笑道：“陈大哥也这么早，今天确实不去城外了，等过两天雨停了再说吧。也不知怎么，今年开春的第一场雨下了这么久。”
陈五和着面笑道：“春雨贵如油哪，才下了一夜，下的也不大，今年应该能有个好收成。”
苏忆把门打开，门栓收起，进了屋。
旁边陈五的婆娘叹息道：“好好的一个姑娘，要不是脸上的胎记，指定是个美人坯子，真是可惜了。还有那里面的苏仙，真是人如其名，生的就是貌若天仙，可惜是个哑巴。”
陈五把盆里的刷锅水往路中间一泼，道：“和你的面去，你还有空叹息别人，这世道，大家都不容易，等明个有个三病五灾的还得指着人家呢。”
乱世里生存不易，尤其是普通百姓，生了病基本都是等死的份，幸好苏忆懂一些医术，虽然不很精通，但一般的病还能看，而且诊金也便宜，都是乡里乡亲的，所以，在这一道街上，苏忆过的还算可以。
陈五的婆娘一低头，也不再说话，专心和起面来。
屋里苏仙已经收拾好药箱递给苏忆，比划道：“后街张大娘等着你去给她看腿，路上小心些。”
到了门口，苏仙递给苏忆一把伞，目送着苏忆转过路口，没了身影。
旁边陈五的婆娘道：“仙姑娘也起的这么早，算算年纪，仙姑娘都及笄好几年了吧，可有什么看中的人，我也可以给仙姑娘做个媒。”
苏仙笑了笑，这一笑可真是把过路的人都差点看呆了，然而等回过神来，却见苏仙早已转身进屋去了。
陈五对他这个婆娘有些埋怨，低声道：“仙姑娘都不急，你急什么？长的再好看，只会吟诗作对，有什么用？邻里八村的，哪家人能愿意娶她？”
婆娘拿胳膊肘捅了他一下，嫌弃道：“你懂什么？就那张脸就值不少钱，咱们是没法娶，可那些官老爷们呢？”
陈五脸色一沉，道：“你可别打歪主意，仙姑娘是没什么本事，可苏忆不是好惹的，别犯糊涂，过好自己的就行了。”
婆娘端了水进屋，不在意道：“我就那么一说。”
等苏忆从后街回来，就见到自己医馆门口围满了人。苏仙站在中间，清雅的面孔上露出为难的样子，还有一些窘迫，然而抬眸见到苏忆，便立刻松了一口气。
总算回来了。
苏忆走上前，见上头坐着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单看衣着就身份不凡。举手投足之间都透露着一股贵气，更有一股成熟妇人的韵味。
旁边一字排开数十个年轻貌美的女子，个个身穿绫罗绸缎，发髻，服饰一模一样。
苏忆刚从后面走出来，陈五就拉着苏忆悄悄道：“苏姑娘，你是不是治了不该治的人了？这好家伙，这帮人来头绝对不小，别是找麻烦啊。”
苏忆笑道：“陈大哥，医者仁心，可没什么人得了病并不该治，况且，这位夫人面善，应该不会与我们这些小人物过不去。”
话虽如此，可苏忆心里却犯嘀咕，可别真的是什么不该救的人，难不成，是屋里那个黑衣人？
陈五立刻道：“你说的对，我们都是小人物，我是想差了。”
上头坐着的白靛霞眼角一抬，她原本以为市井里长大的女子没几分能耐，但现在看来似乎并非如此，比她想象的有几分小聪明，这一开口就套个善人的帽子，当真是会夸人。
又看了看旁边站着容貌过盛的苏仙，这小医馆，倒是卧虎藏龙。
白靛霞红唇轻启，声音透出几分慵懒，道：“你是苏忆？”
苏忆上前一步，道：“正是民女，不知夫人如何称呼？”
白靛霞一挥手，她身后站着的点翠道：“我家夫人是当今右相苏相的正房夫人，大家都尊称一句苏夫人。”
“苏夫人”，苏忆从善如流，立刻唤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