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透过罅隙,打在相依的一对玉人身上。
赵烜抬手将风暖暖的指尖包裹在掌心,又替她拢了拢衣衫:“为什么帮赫连泓绽?”
风暖暖轻轻抿唇:“孟汝娴心思诡诈,不配做你的对手。其实,我被困在飞鹤将军府那日,你在城外明明有机会杀了赫连泓绽,却放走了他,只拿了我爹手中的长风门图纸,我就知道,你想留他的性命。拿走图纸不过是为了给陛下交差。他那样的人,你们若日后交手,也定不会伤害天下无辜百姓。”
“你就这么相信他?”赵烜没有生气,反而是饶有兴致的一笑。
“因为,他说‘你既是他的对手,也是朋友’。”
“朋友.......”
赵烜呢喃着这两个字,失神许久,忽而清朗一笑。
“你有这样的朋友和对手,也是天下百姓的福祉。”
“暖暖,谢谢你。”
“谢我做什么?”风暖暖仰头看他。
赵烜没有说话,只是轻吻在她的发间。
谢你,看懂了我,谢你,让我日后的寒冬不再孤寂......
柔柔的目色中却浮现了一抹坚定的光芒,这个女子,他会一生守护。
四目相视,风暖暖微微一笑,眸中浮起一丝动容。
“只不过,我没想到,你会亲手抓蚩夜回来......为了抓他深受重伤,却还是被我放走,对不起。”风暖暖面容上浮现一丝愧疚。
“傻丫头,不用道歉。我捉了他不过是顺手,你放了他,他欠了你一个人情,岂不正好?不亏,放心吧!”
饶是如此,赵烜依然顾全了风暖暖那颗愧疚的心,极力安抚。
“赵亭烨......”风暖暖微有哽咽。
赵烜忽而失笑,“或许是赫连泓绽真有这样的魅力吧,让我的小琉璃也动了恻隐之心。”
“赵亭烨!你又打趣我!”风暖暖气鼓鼓的嘟唇,却也为他这声“小琉璃”而微红了脸颊。
“好了,不论如何,我们其实都是双赢的局面。你看,若我捉了蚩夜定罪,他日后便不会再伤害你了,我们解决了一个暗处的敌人。但你如今放了他也不亏,他能为你所用,待助了赫连泓绽打败孟汝娴,便也是解决了大衍一大隐患。何乐而不为呢?”赵烜笑着揉了揉风暖暖的头发。
“可是,我却连累你入了狱,我本来只想自己顶罪的......”
“傻丫头,若我连你都保护不好,可还算什么男人?没关系,这刑部大牢,我都进来不知多少回了。”
“可是,如今该怎么办?”
赵烜目色微凝,只道了一个字:“等。”
“等?”
“再出现的人,便是最大的受益者,届时,我们的敌人,自然会浮出水面。”
“再出现的人......不是西厥的和亲公主么?”风暖暖忽而侧目看他,目光隐有冷光。
赵烜被那凝视的视线闪得刺目,失笑道:“暖暖,你可真是冤枉死我了,西厥派人和亲的时候,我还在昏迷中,更何况,陛下现在也没有答应西厥,如今,我入狱,反而是个很好的回绝理由,不是嘛!”
风暖暖抿唇一笑。
赵烜便凑了过来,抬手勾起她的下巴,逼她直视自己,问道:“暖暖,和亲之事,你到底......信不信我?”
风暖暖拍掉赵烜的手:“你猜我信还是不信?”
赵烜有些懊恼:“有时候,我还真拿捏不准你的心思。”
风暖暖则道:“若想什么都叫你知道了,岂不是有要机关算尽了。”
算到,连自己的安危都不顾了。
赵烜知道她是在怨怪自己将她蒙在鼓里,还险些直自己于死地,揽紧安抚道:“放心吧,我要护你到老的,定不会让自己有事。”
“那你记住自己今日说的话。”
“好。”
“你若是再敢欺骗我,我便另嫁他人,你一辈子也别想再护我了!”
“天可怜见,我何时骗过你!”
“瞒我也不行!”
“好,都依你,我日后绝不欺瞒于你。”
“你发誓?”
“我发誓!”
“这还差不多。”
“暖暖——”
“嗯?”
“我可能要在牢里多住些日子了,这些日子,你一个人一定要小心。”
“好。”
“不许独自出行,身边随时要有护卫,把玄峥带在身边。”
“好。”
风暖暖垂眸低笑,就玄峥那个孔雀脸要是知道赵烜就这般把他当成普通侍卫给她用,岂不是气炸了。
“好好在外面等着我,若是谁欺负了你,就悄悄的记在小本本上,等我出来,一起给你复仇,绝不轻饶他们!”
“好!”
风暖暖暗暗失笑,那恐怕玄峥要是第一个了。
两人又拥了一会,风暖暖看了眼日头,徐徐起身道:“天色不早了,我该走了。”
赵烜有些不舍:“还未到半日呢!”
风暖暖道:“我们可是罪犯,莫叫吴大人为难,这事要是处理不好,他恐要连坐的。”
“也罢。”赵烜沉了一瞬,复又在风暖暖耳边说了一句只有两人能听见的话,顿时惹红了她的脸。
风暖暖起身低低的笑:“你好歹是个王爷,怎么这般——”
后面的话还未说出,便又一把被赵烜勾住了脖颈,吻住了。
缠绵了好一会,他才将她放开,低低道:“我好歹是个王爷,都讨不得美人主动一回。”
“你看你,哪里还有点身处牢狱的样子!我不跟你说了!”风暖暖一跺脚,便往外跑去。
然而跑了两步,终究顿住,狠狠一吸气,好像鼓足了勇气一般,猛地转身,几步跑回赵烜身前,猝不及防的在他唇上一啄,没等他反应过来,便一溜烟跑去了。
赵烜看着那道身影失神片刻,半晌才回味似的一笑,他的小姑娘,只有在这种时刻,才有点女儿家应有的娇羞。
————————————————
刑部议案厅里,侍郎程晋不住的绕着步子,一脸的慌乱,如热锅上的蚂蚁一般。见一旁的吴璟尘仍是一脸淡然而从容的看着案卷,不由叹道:“我说大人!吴大人啊!这案子怎么下手啊?”
吴璟尘淡淡而笑:“自然是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了。”
程晋道:“这蚩夜是宁王殿下捉来的,如今又是他放走的,就这么呈给陛下,陛下能信吗?这不是欺君嘛!哎,我看下官的这乌纱帽是保不住了!”
吴璟尘面色如常,手指扣在檀木青花岸几上,轻道:“或许,没有程侍郎想的那么遭呢。”
程晋一喜:“大人有法子?”
“没有。”
程晋看着吴璟尘那处变不惊的脸,近乎要气结。
这时,一个侍卫匆匆跑来:“大人!”
吴璟尘抬眸道:“她走了!”
侍卫答:“对,刚走,属下连忙来回禀了。”
“好,走吧,程侍郎。”吴璟尘将卷宗一整,又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衫,便向前走去。
“去,去哪啊?”程晋一脸茫然。
“进宫。”
“进宫作甚?”
“结案。”
“结案?结什么案啊?”
“宁王案。”
“这不是刚刚定案吗?不是,大人,您能不能说明白点啊,咱能不能不蹦字啊!”
程晋扶了扶头上的乌纱帽,连忙跟上了吴璟尘的步伐。
一如程晋糊里糊涂的进了宫,不知道吴璟尘怎么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知陛下的,便就跟着糊里糊涂的出了宫,将此案便结下了。
总之,他们出宫不久后,陛下便命人昭告天下,宁王赵烜放走重犯,罪不可恕,关押刑部。
与此同时,便也回绝了西厥的和亲,并言之,宁王入狱无法再行和亲之事,若有意联姻,可择其他亲王。
西厥和亲意在赵烜,此事一出,便只得作罢。
风暖暖此番,也算是歪打正着的救了赵烜,又或者说,这何尝不是赵烜一箭双雕的自救之法呢?
此事过后两天,程晋才算捋清了思路,颤巍巍的站在吴璟尘身旁,恭维道:“大人神机妙算,原来一早就知宁王和陛下的心意,原来宁王是借机入狱推拒和亲之事,真是高明!”
吴璟尘看了程晋一眼,微微失笑道。
“只不过,下官还有一事不解,这宁王把自己送进去了,陛下也交给咱们刑部了,却没说怎么处理,这该怎么定案啊?”陈晋问道。
“等。”如那日赵烜的神情一般无二,吴璟尘的脸上也泛起一抹狡黠。
“等?”
吴璟尘默默看了眼黛青色的天际,没有说话。
孟汝娴欲派人和亲,以此救助顾晏之的计策是不可行了,必定将再次出手。
果其不然,此事方过数日,西厥便忽然昭告天下——
西厥王离世前曾留下一遗女,如今归宁,封号昭华公主。
这位昭华公主,便是孟汝娴。
只不过,世人不知罢了。
世人知道的孟汝娴,已经在西厥王薨逝后叛逃,险些造成西厥和大衍的冲突,早已成为千夫所指的不忠不义之人,这个名字,她恐怕终其一生,都不会再用了。
牢中,赵烜默默听着吴璟尘送来的这则消息,目光变得深邃而复杂起来。
西厥势力复杂,子嗣虽少,外戚党争却重,西厥王薨逝虽只昭告天下半月,却实则半年有余,他的独子赫连泓绽亦没能顺利登位,可见其盘根复杂。
如今,孟汝娴,不,昭华公主顺利入了青宫祠堂,赫连泓绽怕是更要举步维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