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暖暖这一行还算顺利,走了三四天,除了路过泽城的时候被一路山匪盯上过,并没有太大的动静,因着是军资粮草,随性的士兵也都算精兵,小战一场便将那十数名山匪解决了。
其中有个山匪也盯上了风暖暖,只是还没等靠近,便被章柯一剑削掉了首级。
待此事一过,众人稍作停留歇息的空当,章柯查看过物资后便拿着盛水的竹筒走来,递给了风暖暖,又坐在了她身旁。
风暖暖伸手接过,这才注意到章柯肩头已经落了血迹,不由皱了皱眉:“刚到泽城他们便迫不及待的动了手,前面还有菁州、浒城,不知还要有多少事!”
“菁州......”章柯若有所思的呢喃着。
“怎么,有何不妥吗?”引过水,风暖暖看到章柯的眸中漾出一丝浅淡的柔色,连往常的冷意也少了几分,那神情倒是像想起了什么趣事一般。
“没什么。”章柯摇了摇头,“方才听你之意,是觉得那批山匪有问题?”
“若我没猜错,应该是宫里内位派来的人。”
“宫里?”
“岚妃,或是兵部尚书,总之是顾晏之一党的人。”
章柯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岚妃是兵部尚书之女,听说他们母族便是出自泽城,此番扮作山匪扰乱我们,也无可厚非,只是这派来的人实在是弱的不行,恐怕也只是为了拖延些时间,以让西厥那边做些准备吧。”
“泽城是岚妃的母家?怪不得!”风暖暖讶然道,“那或许下一批人已经在菁州候着了。”
“你不是因为他们母家才推断出这山匪受谁指示的?”这一次,轮到章柯讶然了。
“自然不是!大衍四境九州十六城,我何时分得清哪里是哪里了,怎会还有空记谁的母家是哪!”风暖暖说着,突然眸光一亮,恍惚意识到什么,带着调侃的目光看向章柯,“我怎么记着长平郡主的母家是菁州的,方才你说到菁州那神色.......原来如此!要是阿珩知道了定得开心死!”
“你胡说什么呢!”章柯俊白的面容上忽而多了一丝淡淡的红,旋即不自在的干咳一声,扯开话题,“你方才是怎么推断的?”
“我在离开云阳之前,岚妃的人对我动过手,她爹是兵部尚书,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职位,所以每次动手都尽量是小规模的,不会派太多的人来,只求一击必中,若不能中也会很快的离去,以防被发现端倪。”
“每次?”章柯诧异。
“对,上次我让你回来助我那次,也就与李云霆和长平郡主游船那日,一共来了五批杀手,第一批铁皮黑甲人是冲着李云霆去的,李云霆说是来自西厥的人,但他与赫连泓绽交好,那么来的人必定是赫连泓绽在西厥的对手,赫连泓绽当时在西厥最大的威胁还不是现在的赫连朵,而是西厥王后,所以铁皮黑甲人很有可能是西厥王后的人,因为是暗杀,不能动用私兵或是军兵,她便特意去寻了一个类似杀手的组织,再出足够的钱供给他们作战的船和箭,以此来除掉赫连泓绽在大衍的助力李云霆。
“那么第二批,装扮成渔夫模样的人,便是冲着长平郡主去的。当时太后有意撮合长平郡主和赵亭烨成婚,若是他们在一起了,那么最受益的人是李云霆,李云霆是大皇子的人,那当时同为大皇子效力的顾晏之自然是有了危机感,必然会授意他的党羽兵部尚书暗中动手。兵部尚书方大人最怕暴露身份自己的身份,所以不会留下把柄,每次都会派人乔庄,上次是渔夫,这次是山匪。
“第三批是弯刀蒙面人,是冲着我来的,为了促成赵亭烨和长平郡主的婚事,我的存在是最大的威胁,我本来想过是朝中的大臣们所为,但那些人手持弯刀,好像刻意在告诉我他们是来自塞外的部落,不属于大衍,这样刻意的摘清自己反而有点欲盖弥彰了,既能联络到塞外部落的人,必定身居高位,而身居高位又非想杀了我这个阻碍的......便是太后了。
“剩下的两波人,一个是千机阁,一个是长风门,便不用多说了。上次出行那般谨慎,尚有人将我们出行的消息卖到暗坊去。那么反观这次,我这样大大方方的走,上次没成功的人,此次再伺机谋杀,又有何不可?”风暖暖徐徐道。
“你分析这般透彻,都可以给吴璟尘结案了,还难为他和殿下调查那么久。”章柯道。
“其实吴大人早就心里有数了,只是这案子结不了了,他也是表面查查罢了。”
毕竟,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存在。
他们尚且不能抗衡长风门与千机阁,就是连兵部尚书都动不了,更别说是西厥的势力,还有太后的势力了。
湖中遇袭后,当时皇帝说查案,不过也就是安抚一下李云霆和长平郡主罢了,所以才将此案交给绝顶通透的宁王和吴璟尘,他要的,便是不了了之。
风暖暖侧首望着周遭空旷而冷肃的平原,荒草丛生的土地已覆了一层冬霜,散发着凄凉的寒意,她沉静的眸子好像一潭死水,却不知其下酝酿着怎样的波澜。
章柯冷肃的面容上划过一丝惊异,他知道,眼前的这个女子已是今非昔比,她早已不是那年柳树成荫下,拿着石子扔向他、带着狗追着他满街跑的那个小女孩了。
他虽比风暖暖大了几个月,可是从小到大,他闯下的乱摊子,其实都是她给抹平的,她会在他被隔壁孩子追的满街跑的时候,拿出随身的弹弓替他打抱不平,会在他被父亲责罚的时候,偷偷送来馒头,再美滋滋的嘲笑他。
相识十八载,他们不是亲人,却早已胜似亲人。
心间莫名怅然,只觉得时光如刀,将玩世不恭的少年打磨洗涤得深谙于世。
章柯随手抽了根稻草叼在嘴里,望着广阔无边的朗朗大地,道:
“快到西境了,赫连朵的人应该快到了,如果她的人来,应该除了烧毁我方粮草之外,也会顺便除了你这个心头刺。”
风暖暖喟叹一声:“不知道这一次,太后的人会不会动手?”
章柯眸光一闪:“毕竟是国事,我猜,她会让你平安将你祝氏物资送到后,在返回的路上杀了你。”
风暖暖点了点头:“言之有理。”
两人说的风轻云淡,好像谈的不是什么生死大事,而是家长里短的小事一般。
“若不出意外,今天晚上他们就会动手了,你打算怎么办?”
“老样子。”
两人相视一笑,森森长路在这一刹那忽而变得也没那么冷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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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一行人在驿站入住,草草用过晚膳,又将军务军资细细盘点过,风暖暖便回了房,驿站简陋,房中只有简单而潮湿的床褥,和一套青灰木桌椅,桌角已有裂痕,却明显也是修缮过的,还算干净罢了。
越接近西境,心中的不安便越发的明显,直到沐浴过后,才舒缓了些许情绪,只是仍不能安眠,连梦中也听到细碎的脚步声。
仿佛听到那劣质木门的声响,风暖暖本能的拿出在枕下藏着的弯月刀,此时驿馆里已经熄了灯火,澄澈的月光倒是如水一般洒满银灰,就着那月色一看,果然,看到了纸糊的门窗前映上了一道略显踟蹰的高大身影。
有人暗袭?
风暖暖屏住呼吸,不动声色的靠近那窗户,缓缓拔出了刀,弯月刀的锋刃极厉,在夜色下泛出冷冷幽光。
看准那人影欲要推门的刹那,风暖暖先发制人,倏地出刀!
刀锋凌厉,寒意凛凛。
纸糊的窗户猛地被刺破,而那道身影反应极快,在刀锋落下之际便刺侧身,转而一跃而近,顺势便扣住了风暖暖的手腕,一手将她压住,捂住了她的口鼻,略有低沉的嗓音急躁的传来:“章将军!是我!”
突然压上来带有磁性的男性气息,不知是夹杂了风霜的味道还是血水的味道,让风暖暖不由一惊,手忙脚乱的推着他。
感觉到胸前的小手力量并不大,来人察觉不对,连忙转过头来。
四目相视,两人皆是一愣。
风暖暖吃惊的望着捂住自己口鼻的高大男子——李云霆!
他不是该戍守在云阳么?怎么会在这?
然而此时的李云霆的表情似乎比风暖暖还要惊讶的多。
显然,他也没能闹明白,风暖暖为何会躺在章柯的房里。
略略低沉了一瞬,李云霆连忙放开了手,脸颊上倏尓飞上了一抹红晕,不自在的撇开了脸,暗夜幽深,掩住了他那深谙眸色下的一点悸动。
“飞鹤将军?你怎么在这?”风暖暖忙调整着呼吸,这才将刀收了起来。
“我......我护送长平郡主来找你们,你为何会在章将军的房里?”李云霆的声音克制着已经恢复如常。
“阿珩也来了!她在哪?”风暖暖顿时大喜,“渐至边境,恐有人对我不利,子翾便同我换了房间。”
“去了......原本你的房间。”
“什么!”一瞬之间,风暖暖的脸色惨白无比。
两人话音刚落,便听到隔壁传来一声女子的惊呼,近乎要响彻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