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光如掠影,剑戟如声涛,冲击着无边而漫长的黑夜。
眼前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哪怕他们不说,却也用身体尽可能的护着她。
血水迅速蔓延,将周遭的大地染红,涂抹成一片凄惨的颜色。
心间骤痛,蔓延起无边的酸涩。
这样的债,该如何还?
承受这样的义,该如何解?
这一刻,风暖暖只求如他们一般,像个英雄一样可以战死沙场。
但是她不能死,还有物资要保护,还有数万将士在等,还有赵亭烨在等......
胸中有万千波涛,层层叠叠的涌上,直至心口,汇成一汪泉涌,再也控制不住的喷薄而出。
与此同时,体内燃起一股沉厚浓郁的内力,仿佛血液燃烧一般,渐至凝炼成炙热的气波,弯刀挥舞间,便有无数气流如利剑、如玄铁一般飞射而出!
弯刀如月,锋利如岭,这一瞬间,好像有无数磅礴的气体在肺腑之间横冲乱撞,若燃烧,若升腾,徐徐渐起,烈焰滂沱。
弯刀似箭矢一般流蹿,数不清的黑衣人一个接一个倒下。
章柯曾戏说,风暖暖其人,虽长得和善,可面目之中总含有一股英气,不笑的时候,冷厉的很,若是从小生在江湖,未必不可成为一代侠女。
而今观望,她长发飞扬,红袖如火,气势如虹,早已具一代女侠之风范,于苍生,可身负大义,于家国百姓,可肩扛大任,竟是一语成谶。
清凉的月光下在树下落出斑驳,弯月刀所到之处,无一不倒,尘埃飞扬,持刀的女子飒飒如风,眉宇间的冷意令人胆寒。
一众黑衣人竟为她一人所震慑,举步不前。
整整一夜,挥刀未停。
厮杀声依旧漫天,刀光剑戟声远去,饶是再强的人也会疲累,当体力接近极限,能做的,唯有誓死相守。
眼前所剩十数名黑衣人,而风暖暖的身旁,却无人可站立。
“小姑娘,我很佩服你的毅力,可你没有体力了,束手就擒吧,若是能降我西厥,我必重用你!”为首的黑衣人终于发了话。
“做梦!”苍白的唇角勾起冷峭的弧度,甚至渗出了些许血丝,然而风暖暖恍若未见,持刀飞身!
这已是体力的极限,这也是最后一击!
冷冽的刀光划破天际,黑夜在冷光映照下终于与黎明接壤,远处有嘶吼的马蹄声传来。
为首的黑衣人眸色一冷,拔剑出鞘,直指风暖暖!
他的剑,很快,只需须臾便可将她击中。
风暖暖近乎认命的闭上了眼,然而手中的弯刀却仍朝着他的方向挥了过去!
那黑衣人沉沉的叹了口气,继而长剑一勾,便挑了过去!
这将是他杀的第一个女人!
然而,就在这时,一只冷箭笔直的刺入那黑衣人的胸腔之上!
倏!
血花四溅!
与此同时,风暖暖的弯刀落下,径直的划破了他的咽喉!
“主上!”与箭矢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身后的黑衣人们的声音!
满满的震惊和不可思议,谁也没想到,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竟然真的杀了他们的首领!
而更让他们张皇无措的是后面突然传来的马蹄声响。
风暖暖抬眸,依稀中看到那高头大马上的冷峻身影持弓而立正在朝她马不停蹄的奔来,她徐徐的牵起一抹笑,仿佛松了口气一般,于那尘埃漫天中缓缓合上了眼眸,一头栽了下去!
“暖暖!”近乎是碎裂的般的声音,说不出的心疼与自责,赵烜翻身下马,踉跄着抱起眼前这个苍白的女子,这个用一己之力撑了半夜的女子。
朦胧中看到他的轮廓,恍若梦境,她缓缓伸手,想要抚摸他的脸庞,却没有任何力气。
赵烜感受到她的动作,牵起她的手,抚在他的脸上,冰冷的盔甲各得她生疼,却也让她真实的感受到眼前之人的焦急。
原来不是梦。
“赵亭烨......你来了......”
“我来了!我来了!傻丫头!你怎么这么傻!”赵烜的声音心疼的无以复加。
“我替你守住了......粮草......物资......”
“傻丫头,都是我不好,我来晚了。”
赵烜的眸中近乎要落下泪来。
赵烜的兵迅速包围了黑衣人,副将前来问道:“殿下,怎么处理?属下刚才查了,为首的竟是西厥的威武将军,那赫连朵是真的动了狠心了,竟然让领兵大将前来围攻粮草!”
赵烜的眸子划过一丝冷凝,如有怒火滔天:“他们伤了她,怎么办......自然是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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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身很暖,湿湿滑滑的,又仿佛有蒲柳垂条蹭着脸颊一般,痒痒的,好像一下回到了小时候,那个张扬肆意的年纪,她在柳絮飞舞的芦苇丛中奔跑,身后的小男孩咯咯的笑,追逐着,仿佛美好的时光永远的停留在那里,永远也回忆不完。
耳畔传来低声叹息,沉重中夹杂着担忧,让她没由来好奇,这么美的景色,是谁在哀婉低吟,略略睁眼,便看到一张憔悴的俊朗容颜。
愣了愣神,才知方才只是梦一场,一场美妙的梦。
“醒了?”赵烜一笑,微微将她抬起,揽到自己怀中,怜惜的蹭了蹭她的额头。
“原来是你呀......”风暖暖轻声一叹,“我当是谁搅扰了我的美梦。”
“梦到什么了?”赵烜好脾气的问道,略略调整了个姿势,以让她在自己的臂弯里更加舒适。
风暖暖这才发现,赵烜竟把她带到了他的营帐中,甚至两人同枕一席。
“你将我放在这,不怕别人说闲话吗?”
“闲话?”赵烜一哂,“如今天下还有谁不知道你风暖暖是我的人吗?”
“你倒是自信。”风暖暖一哼,原本想要继续调侃,却不知怎的,心间一酸,想到那剑光冷雨中竭力自持的艰难,便再也调侃不出,慢慢的,竟有朦胧泪水上涌,让她心头一热,便忍不住抱住他的脖颈低噎起来,“我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
见此,赵烜原本的满腔怒气便再也生不出来了,他何尝不怪她私自行事,何尝不怪她不顾性命,本想着她醒后好好数叨一番,可见她如此,心间便软得一踏糊涂,哪里还再怪的起来呢!
赵烜抬臂,将她揽紧,将下巴抵在她头顶上,声音极其怜惜:“你啊,真是我命里的劫!让我气不得骂不得,打不得丢不得!”
“赵亭烨......”风暖暖将头在赵烜的胸前埋得更低,喃喃的唤着,却最终什么也没说。
可是赵烜都懂。
懂她的惊心忧虑,懂她的惶惑胆颤。
她会将坚强的一面留给世人,唯独会把最脆弱的一面留给他。
在他面前,她永远是他的小女孩,是他的傻丫头。
赵烜微微敛唇,低眸,吻在了她的发间。
心中一动,她自他怀中扬起小脸,软软的看向他,波光涟漪的眼中说不出的酸涩动人,说不出的惹人怜惜。
她继而抬手,勾住了赵烜的脖颈,难得主动的献上一吻,柔柔道:“赵亭烨,我想你了。”
赵烜一震,旋即眼眸幽深的凝视着风暖暖,瞳仁中晕了无尽的温柔。
“所以,这就是你冒死前来找我的理由?”他的声音很好听,温柔的近乎将她溺闭。
“你还记不记得,我在牢里说了什么?”她抬眸,盈盈如水的望着他。
赵烜略略回忆,便想起她在牢中扬起洁白脸颊轻柔的嗓音——我说真的哦,你每次都说让我等你,这一次,换你等我!
原来,原来在牢中,她就决定了要在他之后跟来。
“暖暖......”再开口唤她时,赵烜的嗓音中已浮现了难以克制的沙哑,秀挺的眉峰中亦藏氲了烛火昏暗的迷离。
风暖暖并未留意他的异常,嘻嘻一笑,埋首在他怀中,贪婪的呼吸着他身上好闻的紫檀木香气:“我方才做了一个梦,梦见一个男孩追着一个女孩奔跑,在山间自由自在的,像极了我年少时的模样,只可惜,我七岁以前的记忆,已经所剩无多了。”
“暖暖喜欢那样的日子?”赵烜抬手勾起她的手指,若有若无的把玩着。
“喜欢,想想就很快活。”风暖暖窝在赵烜的怀中,笑盈盈的说着。
“那等战事一平,我便带着你隐居去。”
“好啊,有你在身旁,我们一定也可以像那小男孩和小女孩一样的。”
“暖暖......”
“嗯?”
“其实我们不用像他们一样。”
赵烜的声音已经有了惶惑的味道,带着极致的暗哑,他微微低头,若有若无的蹭着她的面颊,风暖暖这才反应过来,方才在梦中那些痒痒的触感,就是他此时的动作所带来的。而那周身的湿滑感,便是来自他替她擦洗后,指尖余留的温度。
赵烜勾了勾唇,幽幽的引诱道:“我们可以生一对像他们那样快乐的孩子。”
风暖暖微愣,这才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今日的赵烜到底有何不同。
此时账中烛火昏黄,耀在他的眼中仿佛笼罩了一层霜雾,看不真切,却带着一种极致的诱惑,清俊的面容闪着微光,眼底亦不再澄澈。
风暖暖怔然间,他已倾身,衔住了她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