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宁垂着眼帘，没有抬眸，只余光扫了一眼来人，是卫家家主卫冕，穿着浅褐色锦缎，手指上带着一枚玉扳指。
一张老脸一笑起来沟壑丛生，没有半点儿和善，倒是尽显商人的精明。
此刻正是笑嘻嘻的同聂远程打揖。
聂远程直到进了正屋大厅，等卫冕遣退了一众奴仆才开口说明来意。
“卫老爷觉得令郎此次科举成绩如何啊！”聂远程端起早先丫鬟送过来的香茶，轻轻抿了一口，顿觉齿颊留香，确是好茶。
卫冕神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就恢复如初，只是尽管他脸变得快，却还是被惜宁和聂远程看在了眼里。
“聂大人说笑了，犬子今年虽是参加了科举，但如今还没到揭榜的时候，我们又如何得知犬子的成绩呢？”卫冕面上仍是带着那一抹笑。
聂远程勾了勾眼，示意惜宁开口说话，惜宁接受到聂远程的意思，淡漠的点了点头。
卫冕能将生意做的那样好，可见是个老奸巨猾的老狐狸，想要从他嘴里套话怕是没那么简单。
惜宁茶色的瞳珠潋滟生光，笑着开了口：“卫公子呢？不知道能否出来一见？若是现在不在，可否劳烦卫老爷去寻寻，想来聂大人是不介意等上一段时间的！”
卫冕眼皮一抬，目光从聂远程身上移到了一直站在聂远程身后的惜宁身上。
少年白衣翩翩，唇如点墨，站如松柏般挺立，察觉到卫冕在看她时，轻扯嘴角，回以一笑。
这般坦荡，倒是臊的卫冕老脸一红。
卫冕收回打量惜宁的目光，扬声冲外面叫唤：“来人，去请公子来！”
而后又想起自家儿子那不着调的德行，又嘱咐道：“有贵客在，让公子拾掇拾掇再出来！”
直到听外面的下人应了声，卫冕才转过头，搓着手，笑问：“不知聂大人找犬子有何事啊？”
卫冕此时已经大抵猜出聂远程所为何事，只是他还是装做一无所知的样子，同惜宁他们打太极。
聂远程放下茶盏，敲打着桌面，脸上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本官怀疑卫公子涉嫌科举舞弊！”
卫冕一听，面色装出惊恐之色，连忙摆手道：“聂大人这话卫某却是不依，虽说我家东海以前是放浪形骸了些，可是近些日子可都是闭门在家读书的，怎的就怀疑他舞弊啦？”
“是吗？”聂远程轻笑了两声，不置可否。
惜宁会意的接过话茬：“卫老爷对科举发生舞弊怎么一点都不感到惊讶？反而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而且卫老爷第一个反应竟然是急急忙忙的替卫公子撇清关系！”惜宁唇角上扬，说话玩味且咄咄逼人。
而就在这时，屋外嘈嘈杂杂的传来声音，惜宁余光瞥了一眼屋外，只见走进来一个少年，穿着藕荷色直缀，带着青玄玉冠。
他走进来扫了一眼四下，略行了个礼，便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翘着个二郎腿，漫不经心的开口问：“爹，什么事儿呀？我还有事，正忙着呢？”
惜宁嘴角牵起一抹冷笑，有事？
有什么事？
忙着白日宣淫吗？
看着卫东海脖颈上的脂粉印，惜宁不用想都知道刚才卫东海在做些什么事了。
这样的人如果成了状元郎，做了官，惜宁不敢想象对于老百姓来说是怎样一场浩劫！
因而看着卫东海的面色又冷了几分。
“东海，这位是大理寺卿聂大人，快见过礼！”卫冕显然也是知道了自家儿子方才没干什么好事，使了个眼色给他。
虽说替卫家传宗接代是好事，但这青天白日的，好歹克制一下吧！
再者说都叫他拾掇拾掇了，怎么还顶着个红唇印子出来？
丢死人啦！
再看了一眼芝兰玉树一样站在一旁的惜宁，心中更是扼腕，怎么这一对比，他家儿子就挫成这样了呢？
一个是风华绝代的陌上少年郎，一个是不学无术的纨绔大少爷，孰优孰劣，高下立见啊！
卫老爹心中长叹一口气，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而此时的卫公子却浑然不知他老爹的那一番比较，仍是十分之傲慢的瞥了一眼聂远程，语气不善：“大理寺卿来我们家做什么？我们卫家做生意可向来是清清白白的！”
聂远程附和一笑，“卫家经商多年，自不会在生意上出什么差池。”随后语锋一转，厉声喝道：“只是本官不解，卫公子好好的纨绔少东家不做，偏偏去掺合科举！你说你考便考吧，怎的还走了这舞弊的歪门邪道呢？”
卫东海神色一凝，这就被发现啦！
不会吧？
说好的万无一失呢？
卫东海面色佯装镇定，眼神却无措的看向了自家老爹，他还嫩，遇见这种事，只能靠着自家老爹巧舌如簧了！
卫冕自是看到了儿子无措的眼神，微微一笑，望着聂远程，说话也不如先前客气了。
“那聂大人可有什么证据呢？不能就这么空口白牙的冤枉了我家东海吧！”
“证据？倒是有个人证，就是那位替卫公子撰写策论的柳书生，他还活着！”聂远程挑了挑眉，依旧和颜悦色。
只是卫家父子的脸色却不好了，涮的一下就黑了下去，父子俩面面相觑。
聂远程见目的已然达到，拂了拂衣摆，站起身来，“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本官给二位一天时间考虑，是从宽还是从严！明日此时，若二位不能给聂某满意的答复，聂某只能带着柳生入宫面圣了！”
说罢，聂远程带着惜宁拂袖而去。
目睹着聂远程走远，卫东海慌了，他看着老爹弱弱的问了一句：“爹，咋办？我是不是当不了官了？”
卫老爹一口差点堵嗓子眼上，还想着当官，这事要捅到陛下面前，脑袋怕是连裤腰带都别不住了！
“福林，快，你快带两个人跟在聂大人后面，看能不能找到柳书生现在在哪里！还有，再派个人给李大人报信，就是那柳生还没死，让他赶紧给善后，否则一起吃不了兜着走！”
卫冕抬袖擦了擦额头沁出的薄汗，脑子赶紧想出了应对办法，吩咐管家福林下去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