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雨朦胧中的沧澜山宁静雅致,郁郁苍苍的山色连绵起伏,山中小径蜿蜒而上,林深溪浅,别有一番韵味。
将马停在山脚下,惜宁独自一人拎着酒上了山。
乔叔的小竹屋建在山坳坳里,若不有心寻找,是很难发现的。
记得幼时就曾几次在山中迷路,有一次还闯进了狼窝里,若不是乔叔听见她的叫嚷声及时赶到,她怕是要葬身狼腹了。
推开掩着的篱笆门,惜宁发现乔叔正在小窗边弈棋,旁边放着一杯浓茶,倒颇有隐士的意境。
门被推开,乔叔依旧没有抬头,浓厚浑重的声音响起:“今日怎么得闲过来了?”
惜宁褪下蓑衣挂在门外,又将酒坛放到了木桌上,眉眼间含着细密的笑意,“大理寺的事处理完了,在家闲着无事,便想着来找乔叔喝喝酒,不过看如今的情况,我还是找乔叔讨杯茶喝吧!”
乔叔落下一子,看了一眼笑的憨纯的惜宁,摇了摇头,“到底还是个姑娘家,酒还是少喝点为好!”
惜宁吐了吐舌,拿起一旁的茶杯倒了一杯热茶,在乔叔对面坐下,“乔叔知道我的,我能喝酒,而且喝酒可以疏解压力啊!”
“你呀,罢了,你自小心中是有分寸的!”乔叔将棋盘上的棋子拾起,重新摆上一盘,“既然来了,陪我下一局吧!”
“正有此意!”惜宁拿过装着黑子的棋罐,绕有兴趣的下了起来。
窗外雨打新叶,风声簌簌。
一盘棋正下的酣畅淋漓,乔叔看着棋局,沉吟良久,开口问:“上次你同我说的那个中郎将慕容辞,日后可有再见过面?”
惜宁抿了一口浓茶,桃花眼亮晶晶泛着光泽,“倒是没有再见过面,不过近来听说他在教舒华公主射箭。乔叔,怎么好好说起他?”
面对惜宁的询问,乔叔别开了脸,转了个话题,没有在这上面多言语,“在大理寺感觉如何?”
见乔叔不想细说,惜宁也没多问,“还行,蛮好的!”
“那就好!”乔叔欣慰的笑了笑。
“对了,乔叔,给你看个东西。”惜宁从怀里取出乐谱,递到乔叔面前,脸上挂着无限喜色。
乔叔接过乐谱轻轻一翻,眼神凝了凝,看了一眼惜宁,了然道:“这乐谱是九皇子给你的吧!”
惜宁讶然,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乔叔,追问:“乔叔,你怎么知道是殿下赠的?”
乔叔抚摸着乐谱,眸光涣散,似是忆起了往事,眉头拧成川字,许久灌了一杯茶,才道:“这乐谱中所记载的曲子是笛和琴合奏的,你这本是琴谱。”
“所以?”惜宁仍是不解,这一点不足以让乔叔猜到谱子是殿下所送的吧!
“那本笛谱是在宜妃手上的,而宜妃也曾四处探寻琴谱的下落,所以我推测这谱子大概是九殿下替母妃寻的,机缘巧合下又赏给了你!”乔叔说话的时候,沧桑的眉眼间拢起细密的皱纹。
惜宁心中有些泛起酸意,当年初见之时,乔叔鬓角眉间还没有这样多细纹的。
岁月催人老。
“乔叔如何得知笛谱在宜妃手中?”惜宁虽心中万分感慨,可对于乔叔的话还是有些疑惑。
宜妃是西戎族的女子,按道理和乔叔是没有什么瓜葛的,可乔叔好像对宜妃很了解的样子。
“当年的我,也曾花费心力去寻过此谱,因此对这谱子的来往行踪便也就稍加留意了些。”乔叔一子落下,将惜宁的黑棋逼上了绝路。
“这么说宜妃娘娘也是善音律之人了!”惜宁对棋盘上的变化倒没有太多关心,她对殿下的母妃倒是充满了好奇。
这个曾宠冠六宫的异族女子,这个能诞育殿下那样优秀儿子的女子该是多风华绝代啊!
“宜妃善奏笛,她,听闻她身上时常带着一支通体雪白的玉笛。”乔叔说起陈年旧事,眼中光芒四射,周身气息都温柔了许多。
惜宁眼中光波流转,微微一愣,原来殿下腰间常别的那支玉笛竟是宜妃娘娘的遗物,难怪殿下如此珍惜。
“乔叔琴艺如此高超,当年若是能与宜妃娘娘结识,定会互引为知己。届时再寻到琴谱,二人合奏完成此曲,定然是天籁之音。”惜宁双手托腮,满眼憧憬。
“对呀,若是能完成此曲,倒也是人生一大美事。”乔叔看着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将手中拿着的几枚白棋丢回棋坛里。
他脑海中忆起一抹鲜红的身影,那个纵马弯弓的少女也曾这样满脸憧憬的望着他说:“阿乔,若是能寻得笛谱和曲谱,你我合奏一定是极痛快的事。阿景也会喜欢听的。”
少女明眸善睐,也曾温润他的少年时光。
可是,再也回不去了!
他的年少时光!
他们的年少时光!
早已物是人非!
“你今日下棋可没有认真下。我教过你的,做什么事都不能分散心神。到底还是年纪小,定力不足。”收回思绪,看着面前的棋局,乔叔笑着摇了摇头,眼神间流露着长辈对晚辈的关爱。
“乔叔教训的是,惜宁受教了!”惜宁讪讪的挠了挠头,看着输的一败涂地的棋盘,淡淡一笑,作揖摆手。
乔叔收起棋盘,“罢了,罢了,你我喝两杯!”
“好啊!”惜宁顿时喜笑颜开,蹦蹦跳跳的将酒坛拿来,俊俏的小脸抑制不住的开心。
“你呀,得亏成了男儿,否则谁家敢娶这样贪酒的小娇娘。”乔叔宠溺的摸了摸惜宁的头,话语中皆是慈爱之情。
“没人娶便没人娶,我一人倒也自在潇洒。”惜宁笑着接过话茬,反正她如今是男儿身,也没人逼着她嫁人。
不过——
倒会逼着她娶妻!
“你现在当然不担心没人娶了,不过这亲事怕还是要忧心的吧!”乔叔打开桑落酒,一时芳香四溢,惜宁蹭了蹭鼻尖,不亏是她珍藏的酒。
“这事就像一个大石头悬在我的心上,真是麻烦。我给不了人家姑娘幸福,自然不能祸害了人家姑娘!”惜宁嘟起小嘴,伏在案上,吧啦吧啦的说着。
“你名义上是顾知章唯一的儿子,他就算再不喜欢你,为了家族香火也不会纵容你不娶妻的!”乔叔看着对面有些郁郁寡欢的惜宁,理智的分析道。
“算了算了,不想这些了,反正都已经这样了,我如今才十五岁,倒也不急着娶妻生子,以后的事还是以后再说吧!”惜宁总是下意识的回避这个话题,她仰头闷了一口酒。
“你自己心里有数就好!”乔叔也没有过多说什么,他看出来惜宁在逃避,可是有些事情,还是得靠她自己想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