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窗半开,裹挟着夜风吹乱了慕容辞书案上的几页信笺,少年几不可见的皱了皱眉,随手拿来一簿书压在乱飞的信笺上。
月色如练,映在少年如玉脸庞上,更显风华。少年衣衫单薄,许是天气干燥,又或是心中烦躁,袖管半卷,露出优美的臂部线条,翻飞如蝶翼的长睫配上那双丹凤眼,是真的足以颠倒众生!
书案上随意摊摆着一份舆图,上面留下圈圈点点过的印记。
没有任何预兆的,窗外闪进一片飞石,慕容辞侧身躲过,原本慵懒的眸瞬间变得狠厉,他将舆图折起,夹在一本书中,拿起剑架上的长剑,开门来到了庭院中。
庭院中,月光下,站着一个人,背对着慕容辞,粗布麻衣却让人有种遗世独立的感觉。
“阁下是谁?深夜到访又所为何事?”慕容辞盯着月下那道身影,毫不客气的厉声问道。
乔叔转过身来,银质的面具将整个脸遮得严严实实,月光下泛着寒光,却并未回答慕容辞的问题,只抽出腰间长剑,向慕容辞攻去。
慕容辞显然也是没料到对方竟然一言不发,上来就打。他亦是利剑出鞘,挡住乔叔的攻击。
却发现这招数虽然看上去狠厉霸道,但其实并没有太大力道,慕容辞很轻松的就挑开了剑,闪到一旁,神情不悦:“我与阁下无冤无仇,阁下这是做什么?”
乔叔还是没有开口回答,而是举剑又刺去,慕容辞挑眉,也不再言语,举剑迎敌。
乔叔当然不是起了杀心的,他只是想要证明一件事情。
因为慕容辞出来的时候并没有放下袖管,借着朦胧夜色,乔叔已经清清楚楚的看见了慕容辞左臂内侧的一块烫伤,他眸子微微一颤,现在只需要再确定一件事就可以了!
这样想着,乔叔在右侧虚晃一剑,慕容辞到底是年轻,中了乔叔的诡计。
见慕容辞往右去接招,乔叔剑起手落,他把握好剑的力度,恰恰挑开慕容辞左肩的衣料。
一刹那间,电光火石,慕容辞迅速反应过来,背过身去,但乔叔还是看见了慕容辞身上的花纹。
火红的花纹印在左肩上,月色下格外妖艳!
果然没错,是他,他还活着,好好的活着!
乔叔得出这个结论后,内心是一阵狂喜,他按耐住内心急切想要与之相认的冲动,持剑退出了几丈远!
“阁下是在耍我吗?”慕容辞冷淡的眉紧紧蹙起,语气中充满了不耐烦和难掩的怒气。
乔叔收起长剑,暗哑嘶裂的声音传入慕容辞耳中:“曼珠沙华!”
说罢,乔叔踏着屋内的乔木翻过了院墙,消失在了漆黑的夜色中。
独独留下慕容辞一个人,此时的慕容辞目光凝滞,嘴唇微微颤抖,他怎么会,怎么会知道曼珠沙华?
他是谁?
他认识自己?
一串串问题从慕容辞脑海中蹦出,他想要追过去,却发现人早已走远。
慕容辞颇为颓废的攥着剑回到了房中,他坐倒在檀木圈椅上,眸中渐渐模糊,倒映着那一年的漫天火光,那一年的血流成河,那一年的哀嚎遍野!
他一只手紧紧的攥成拳,胸腔里上下起伏,涌出无休止的怒火。
他恨啊!
他恨穆朝!
恨穆景帝,恨穆朝皇室,恨洛家人!
夜色沉沉浮浮,皎月半掩在云层里。许久,慕容辞才微微叹了口气,缓和了急躁的心情,也收起了那副生气的脸色,一切重新归于平静!
终有一日,这把火会烧向穆朝皇室的!
金碧辉煌的大殿上穆景帝坐在上方的龙椅上,听着顾知章念着那些科举卷子,而王老先生也是坐在一旁的官帽椅上旁听。
良久,许公公走了进来,附在穆景帝耳边,轻声道:“陛下,九殿下来了!”
穆景帝抬眼,点头示意让云续进来,许公公得令,赶紧下去回禀。
不一会儿功夫,云续挑帘走了进来,墨色蜀绣长衫贴身穿着,踏着一双青靴缓步走到御前。
少年眉眼如画,薄唇轻轻扬起一丝弧度,金相玉质,姿态风雅,潋滟着绝代风华。
一时之间,殿上众人神色各异,九皇子来做什么?
今日陛下钦点状元郎,太子殿下和三皇子都没来,九皇子为何过来了?
虽是好奇不解,但在云续向穆景帝见过礼后,余下众人纷纷向云续行礼。
云续没有开口回应他们,只微微点了点头,随意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墨色袍裾铺满整个椅面,单手支颐,神情散漫。
“你既不愿意入朝为官,便同朕一起听听这些新科举子的文章,别整日里花街柳巷的乱窜!”穆景帝声音淡淡,既听不出恼怒,也听不出丝毫疼爱。
穆景帝对这个九皇子的态度一向令朝臣费解!
“既如此,便陪陛下听听吧!”云续嘴角的弧度愈发上扬,,拂了拂衣袖,丹凤眼挑起,与大理寺卿聂远程的眼神无意撞在了一起。
“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今生民之患,安在当下哉?此患不在于今,而见于他日。若今不为之计,其后焉能救哉?”
顾知章念道,穆景帝叫停了一下,“老师觉得这篇文章如何?”
这话是在问王老先生。
王老先生捋了捋白须,轻咳一声道:“嗯,不错,确属佳作,针砭时弊,倒是看的很清!”
见王老先生给予了肯定,穆景帝示意将此卷抽出放在一侧,而后顾知章接着念道。
……
“而今民之患,在于知安而不知危,能逸而不能劳。如不备民之患,而祸在后世亦!”
“因此,需教民以进退坐作之方,使其耳目习于钟鼓兵刃之间而不乱其章法,使其心智安于杀伐之际而不摄。是以虽有盗贼兵变,而民不至于溃散。”
这一篇文,还不待穆景帝开口,王老先生就已然张口:“此策论言辞犀利谨慎,可谓是就事论事,极为妥当!”
王老先生的话刚刚落定,云续嘴角牵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笑,不同于从前漫不经心,是真心实意的笑。
只因昨日,顾惜宁曾将自己写的策论悉数默了下来,他记得,方才那篇被王老先生称赞的策论,是顾惜宁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