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续摇了摇头,长长叹了一口气,他合起手中的书,起身下车。
本黑色的袍裾,束发金冠,腰间依旧别着那支玉笛。
少年身形颀长,腿更是修长笔直,没几步路的功夫,就来到了惜宁的面前。
惜宁好好的走着路,突然出现一个人拦了她的路,不由的鼓起了腮帮,通红的小脸浮上一丝不悦。
她抱着自己的大氅,说起话来更是一嘴的酒气:“做什么拦我的路?”
她说的委屈,全然没有抬头看拦路的人,只盯着自己的脚尖和云续的青靴。
“顾惜宁,你到底喝了多少酒?”云续有些嫌弃的退后了一小步,厉声斥道。
这一声训斥,让惜宁不由打了个激灵,顿时醉意又醒了几分,惜宁看清来人是云续,眸中闪过一丝慌乱,她慢吞吞的比了个“三”的手势。
“三碗?”
“不,不是!三坛!”惜宁小声纠正道。
“……”
看出云续又要开训,惜宁抢先一步将话说出。
“松醪酒,酒劲不大的!”
云续努力的让自己不那么生气,他吁了一口气,仔细的看了眼惜宁。
少年面带微红,就像是成熟待采的果子,薄唇微翘,张合有度。紫棠色衣领垮的不像样,应该是因为热自己扯开的,肤色细腻匀称,颈窝生的很好看,但也显得少年有一种骨瘦如柴的瘦弱。
若是个女子,这副身材,旁人见了,是要吟一句“樱桃樊素口,杨柳小蛮腰”来称赞的。
可男子,这身段可就显得太瘦弱了一些,没有一丝一毫的健壮可言!
夜间的风吹在身上,略带些凉意,先前吃了酒,惜宁不觉得冷,如今酒醒了一些,一阵风吹过,惜宁倒是有了些冷意。
夜风吹的裸露在外的肌肤冰冰凉凉的,惜宁鼓着小嘴,一本正经的裹紧了自己的衣服。
总觉得喝醉后的顾惜宁与平常不太一样。
比平常更蠢了!
云续瞧着惜宁裹紧衣服的动作,便知道他是畏寒了。但,他是忘记了自己手臂上搭着的大氅吗?
云续敛了敛眸,从惜宁手中抽出鸦青色大氅,轻轻一展,将大氅披在了惜宁身上。
夜色微凉,街上琉璃灯散发出柔和的光,笼罩着青石长街上的两个人。惜宁抬眼,云续垂眸,一时之间,四目相接,竟是相顾无言!
不远处的林舟一脸的不可思议的样子,这位顾公子很得殿下看重啊!殿下竟然亲自为他披衣!
“你今日同谁喝的酒?怎么身边一个人也没跟?”云按捺下心头那股不自在的感觉,岔开了话题。
“齐茗,我同齐茗喝的酒!顾由太啰嗦,他总不让我喝酒,我就没让他跟过来啦!”惜宁拢了拢身上的大氅,眉眼间皆是纯良无害。
“汝阴侯世子?你倒是左右逢源的很呐!”
听见沈遇的名字,云续不经意间皱起了眉头。沈遇,沈齐茗,他们已经要好到这般地步了吗?
再联想起前些日子的事,云续的脸色越发不好看了,脑中闪过一帧帧的画面。
有顾惜宁曾一本正经的说沈遇是知己的画面。
有影卫说长公主要选顾惜宁做驸马的画面。
有顾惜宁在品茗居里同姜妍交谈的画面。
这一幕幕画面浮光掠影般从云续脑海中闪过,最后全都定格在眼前这个少年郎身上!
惜宁定定的看着云续皱眉,也不知是不是酒劲上头的缘故,她走近云续,踮起脚来,凉凉的小手覆上云续眉心,轻柔的替他舒展开紧皱的眉。
嘴里念念有词:“殿下不要皱眉,不好看!我娘亲说,经常皱眉的人老了会很难看的!”
云续嘴角一阵抽搐,世人大都说他不受宠,没本事,不通情理,可从没一个人说过他不好看!
顾惜宁竟然嫌弃他不好看!
云续拂开惜宁放在他眉心的手,“你好自为之吧!别给人卖了,还替人数钱!”
云续又瞧了眼惜宁,才转身回了马车,“走!”
林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殿下下去不是叫顾公子上车的吗?这怎么一个人回来,看上去脸色还不大好,顾公子又惹殿下生气了?
“殿下,顾公子喝醉了,我们不送他回府吗?”林舟掂量了一下,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
“送什么送?他又不是女子,谁还能劫了他不成?”云续轻瞪了一眼林舟,林舟立刻闭上了嘴,老老实实的驾起了马车。
马车从惜宁身边擦肩而过时,微风拂起马车的侧帘,云续捧起了书,眼神还是看向了长街上的惜宁。
惜宁也看见了他,她咧着嘴,挥了挥手,“殿下再见!”
云续眸子又沉了几分,这人,以后绝对不能让他喝这么多酒了!
“喝酒喝成那副鬼样子,真是!”云续在车厢里哼了一句,面上的神情却是哭笑不得,他一手撑着额头,一手若有所思的摩挲着翻开的书页。
驾车的林舟撇了撇嘴,心中暗想,殿下你酒量大,千杯不醉的,自是不明白喝醉耍酒疯是个什么样子。
当然这些话他也只敢在心里想想,可不敢摆在明面上说与他家殿下听。
望着云续的马车走远,惜宁心里突然空落落的,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大氅,绯红的小脸也是半埋在大氅里,只留下眉眼在外。
她眉眼生的格外秀气,如今只露出这双眉眼,远远看去倒像是谁家女娃穿了哥哥的衣服一般!
“哈哈,哈哈哈!”一阵阵刺耳的笑声打乱了惜宁的思绪,也给原本寂静的大街上添了诡异的味道。
那笑声放荡中又透着幸酸,让人听了心中五味杂陈,徒生悲戚之感。
惜宁转头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见从一处巷角阴影中走出来一个穿着布衣,手中攥着个酒壶的年轻男子,他喝的酩酊大醉。
满脸染上酡红,走路都不稳,还没走个四五步,就险些摔了好几个跟头,口中还念念有词。
“生于忧患,而死于安乐!今生民之患,安在当下哉?此患不在于今,而见于他日。若今不为之计,其后焉能救哉?”
竟是策论!
听着年轻男子含糊不清的话,惜宁得出了这个年轻男子想必也是个书生!
那书生仍没有停,还在高声诵着:“是故今日天下虽已平,却仍不敢忘战乎。闲于农时,致民田猎以讲武……”
“故,战虽不在当下,军与民亦有备后患者,方可谓之备战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