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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月明被云妨

天都旧梦 七月之赫 4949 2024-07-11 19:34

  竹榭三面环水,光线充足,内部陈设简而不陋,只设一几一榻,几个蒲团,尤为洁净清爽。

  案几上菜品不多,但是每一道看上去都极为精致,香气四溢,最令云若食指大动的,莫过于萧月事先说起的那道竹叶鸡。

  只一会儿工夫,半只鸡便下了肚。

  萧月果然没骗她,这竹叶鸡当真好吃得紧,云若暗搓搓考虑离开这里时是不是将这厨子也一并带走。

  “你不吃点么?”终于意识到对面的人尚未动筷,云若有些不舍地将手中剩下的半只鸡递给他,“喏。”

  面对突如其来的“殷勤”,萧月轻轻一笑,放下杯盏,伸手接过她递过来的半只鸡,就着上面的咬痕……舔了一口。

  云若瞪大眼睛:这算什么意思?

  萧月瞅了她一眼:“好香。”又摇摇头,“可惜只剩半只了。”

  云若劈手夺过,狠咬一口,含糊不清道:“让厨房再做几只好了,这个我先吃,你再等等。”

  “厨子脾气怪得很,不是你想让他做他便做的。”萧月笑道。

  云若顿了一下,手里这个更不能让出去了!

  萧月微微一笑,拿起帛巾,斜过身来,正要将云若下巴上的油渍揩净,手上一空,云若已拿走帛巾自己擦了。

  萧月眼神稍黯了黯,又推了茶盏至她面前:“尝尝看,解油腻。”

  云若正有些口渴,捧起茶盏大啜一口:“还行,比珍珠露差一点,这是甚么?”

  “落珍碧雪。”

  “也有个‘珍’字,唔,难不成是仿冒珍珠露的?”

  “怎会?”萧月轻笑出声,“珍珠露出自南疆,性温和甘平,养颜健脾,碧雪落珍却只天云山北麓才有,凉血祛燥,可解蛇毒,两者产地相隔十万八千里,功效也大相径庭,怎会平白去仿冒?”

  云若这回没有驳嘴,顾自啃着鸡骨头。

  “再喝一点吧。”萧月替她将茶盏沏满,云若一声不响地喝了。

  萧月笑一下,也慢慢用起膳来。

  两人将将吃饱,外面便传来一阵喧哗。阿青在门外道:“世子,王先生闯上来了。”

  王先生?

  王植?

  这人曾跟着萧月入住过云府,云若尚有印象,不过印象不深。后来她跟萧月在大理寺出事,那人便离开了云府,不知所踪。

  萧月抚了下额角,对云若道:“此人颇为无赖,常常不按常理行事,不过智计百出,学问也极好,还烧得一手好菜。听说我要来这里,便提早寻了过来,此时大概寻我有事?”

  “这些……不会都是他做的吧?”云若觉得自己抓住了重点。

  “唔,鸡是他做的。”萧月点头。

  话刚说完,房门哗地被移开,一身灰袍,形体圆胖的中年郎君大步跨入房中,见二人俱看向自己,哈哈一笑,叉手一礼,唤一声“世子”、“女君”,也不等他们开口,便一屁股坐下。

  扫了眼案几,拍着大腿叫道:“晚矣晚矣……”一副心痛模样。

  萧月问道:“先生何意?”

  王植瞅瞅明明好奇,却一脸无谓的小娘子,捂住心口道:“为了这一桌吃食,某忙活了整整一天一夜,连口饭也没来得及吃,到如今仍旧腹中空空。瞧瞧,餐盘皆净,吾不得食,呜呼,真真令人心碎……”

  “许领侍来问王先生,昨日帮您杀的那十来只雪鸡,最后都被您下了酒,剩下的鸡血能不能拿来给弟兄们涮个热锅子吃?”阿青在外头沉声道。

  云若笑道:“怪不得,我观先生面无血色,形体消瘦,敢情是只吃鸡肉的缘故。”

  谁在说腹中空空来着?十来只雪鸡啊,竟然只给她留了一只。此人果如萧月所说,奸猾得紧呢!这样的厨子,手艺再好,也不适合带在身边。算了,还是留给萧月自己用吧。

  “呵呵……”王植摸着鼻子笑得尴尬,暗骂许重和阿青分明是来拆台的,今后休想从他手里摸到一粒吃食。

  “小娘子休听他们胡说,某只吃了八……九只,还剩下几只放在蒸屉里热着,您要吃的话,马上端来?”

  云若正要说好,萧月已笑道:“那倒不用,吃多了积食,留到晚上再用吧。”

  云若瘪瘪嘴。

  走出竹榭的时候,许重已经收拾好行囊,过来请王植上马车。

  王植正记着仇呐,嘿嘿冷笑两声,扇儿摇着,小眼眯着,一副悠然自得的模样,双足却似定住了一般不肯挪半丝地儿。

  许重自然是个倔脾气,请不动便不再多催,绷了个脸儿直直立在一旁,两人便这般耗着。

  半个时辰过后,眼见要误了出城,许重朝走过来的阿青打了个眼色,二人一左一右拎起王植的胳膊,直接飞出了园子。

  王植还没反应过来,人已被塞入马车。

  “哎哎,某还未跟世子道别,你们怎么……”

  “世子不拘虚礼,只注重办事成效,先生安心上路吧。”许重也跳上马车。

  王植将头伸出半个:“某家还有东西忘记拿了,你们先停下,让我回去……”

  读书人就是麻烦!

  许重抽了下马臀,马车立刻行驶起来,王植话还没说完,一个倒仰,躺回车厢,老骨头差点散架,不禁大骂:“你这竖子,竟然借机公报私仇……”

  想起上回带他去天云山,一路上折腾不断,还被讹去好几锭金子,许重此时见王植狼狈样,顿觉畅快:“先生积蓄颇丰,缺什么路上置办便是。此去天云山路途遥远,可要保存体力,莫到了那边,遇到牛鬼蛇神上门寻衅,被吃拆入腹不说,还误了世子大事。”

  “哟呵,嘴利索了啊,在某身边待久了,都学去了啊……”王植坐稳了后,拿扇骨敲着车壁。

  “嘿,您老过奖!”

  ……

  ……

  夜幕如盖,秋瑟微凉。

  一道身影矫若灵蛇,在园子里几番穿梭,不多时来到外墙根下的竹林。来回转悠片刻,素手一扬,一根披帛缠上旁边的青竹枝丫,那人扯着披帛一点一点往下拉,蓦地手劲一松,娇小的身影霎时腾空而起,瞬间翻过高墙。

  “世子。”

  竹榭里,阿青瞅着萧月昧若暗夜的脸色,心头有些不安。

  过了许久,幽幽一声叹息:“你说,我对她不好么?”

  “世子对女君自然是好的。”

  “那……她为何还要走?”

  “云家小郎被撤职禁足,女君应是放不下亲人,所以才……”

  萧月不由苦笑,若只是如此,自己何必如此难受。

  阿青又道:“已经带话到春风渡,女君此去不会有危险。”

  萧月低低“嗯”了一声。

  一丝异响,纱帘微动。

  “谁?”阿青立刻扑出去。

  星月俱没,对方身影如轻烟遽逝,显见轻功在他之上。

  阿青回竹榭,单腿跪下:“世子……人逃了。”

  “罢了,起来吧。”

  烛火幽暗,明昧不定。

  阿青心内翻腾,讷讷道:“属下无能,未能察觉园内已有暗人潜入,甚至还接近中枢之地……”

  萧月执起竹签,挑了下烛芯,竹榭内顿时亮堂许多。他淡道,“无需自责,暗夜盟的人,你们没能发觉,也属正常。”

  “暗夜盟?”饶是跟着萧月见惯风浪,阿青还是吃了一惊。他细思一番,顿觉紧张,小心翼翼问道,“暗夜盟组织严密,轻易不肯露面,也并非一般的杀手组织。如今潜入公子身边,实乃心腹之患,可需要对园中之人……”彻底清洗一番?

  多年以来,除了对云家女君的心思掌握常有偏颇,他家世子的判断从未有误。他也没问萧月是如何得知对方是暗夜盟的人,便已彻底信服,所以阿青此时最关心的是暗夜盟在萧月身边势力的渗透程度,以及如何拔除这些势力。

  “暗夜盟从来独立行事,不接外来求告,至今他们也未做于我不利之事,想来并非针对于我,应当别有目的。至于到底是目的为何,我也不猜不透。”

  “哈哈,天底下还有小月儿你猜不透的事儿?”

  萧月走出竹榭。

  一身绛红色外袍的青年郎君迎风而立,广袖翩飞,眉目如花似月,神姿妖娆,如同夜半踏水而来的狐仙。

  他身后跟着两个身材高壮的侍卫和两个素服妇人,四人面目皆平淡得让人留不住印象。

  其中一个侍卫肩上还扛着一个大布袋,虽然扎紧了口子,但只要眼睛没瞎就能看出那里头还装了个人。

  萧月朝对方缓缓一礼,阿青则直接单膝跪下。

  “何事让我的好徒儿愁眉不展,说来听听,让为师替你参详参详。”

  “些许小事不敢劳动师尊,倒是师尊大驾光临,月不及远迎,还请赎罪。”

  “这就见外了,啊,你要是真觉得有罪,就留为师在你这儿住几日。哦,毋需铺张,一切随意便好。”

  红衣郎君说完,便负手迈入水榭。

  他扫视一番屋内情景,撇嘴道:“如此简陋,就算是苦行僧的住所也不过如此,亏你愿意住。我可先声明,给为师安排的房间可不能这样的,最起码得整一张金丝高榻,地上铺雪狼皮毡。”

  也不知方才是谁说,“毋需铺张,随意便好”的!

  红衣郎君似乎对自己前后言语矛盾浑然不觉,还在说着:“今日为师再传授你一事:这人呐,睡好了才有精神,要不然万一遇上强敌,气息恹恹的,如何斗得过人家?”

  萧月拱手道:“谢师尊教诲,月明白。”

  红衣郎君笑得眉眼弯弯:“果然是我的好徒儿,为师总算没有白疼你。不像拓跋蔚那个小子,正事不办,只顾着流连青楼。日日守在那里,结果连中意妇人的面也见不上。据说前些日子还被情敌打了。这小子,说是我的徒儿,我都嫌丢人!”

  “师尊慧眼如炬,既然收了他为徒,说明他自有过人之处。”萧月道。

  红衣郎君拍拍他的肩:“你能如此想,可见是个忠厚之人。”

  若是云若在场,听到他对萧月的评价,估计白眼要翻到天上去了。

  下人来报房间已准备好,红衣郎君正要走,突然拍着脑袋说:“瞧瞧我这记性,你,”指着背着布袋的侍卫道,“把人放这儿。”

  侍卫将布袋放下,解开口子,露出一张美艳动人的脸孔。这张脸白日还出现在天鸣坊,此刻又再次回到这里,只是素日骄矜高傲的女娘,此刻却双眸紧闭,面色苍白,显然昏了过去。

  “申氏女君!师尊,这是怎么回事?”萧月一脸讶然。

  “你认识啊?她是自己撞上来的,本想放她走,但是燕儿不喜她,所以暂且将她打昏绑了来。”

  这时,其中一名妇人突然说道:“跟九郎你同穿一个色,她也不看看自己是谁!别说是连封号都没有的王府女君,就算是皇宫里的公主娘娘,也不配穿这颜色!”

  “燕儿,”红衣郎君无奈说道,“你太霸道了,谁规定这世上就只有我才可穿红色。难不成我姓李,其他那些李姓之人都得改祖宗了?”

  “燕儿就不喜欢她穿得跟您一样,她穿便穿了为何还让燕儿瞧见,既然让燕儿瞧见了,就得吃些苦头!”

  那妇人连嗔带娇地说着,还用脚踢了踢地上的申遂儿。

  李九郎但笑不语,眸色微淡。

  另一妇人连忙上前阻止,小声对她说道:“燕姐姐莫动气,郎君既然不介意,我等也不要太计较才好,何必为了不相干的人惹郎君不痛快呢!再说姐姐身子金贵,万一伤了自个儿的脚,反惹得旁人心疼,我们还等着看姐姐新编的舞曲呢!”

  听她这一说,先头的妇人面色渐渐缓和下来,尤其听到那一句“反惹得旁人心疼”,不由往李九郎那边瞅了一眼,见对方正抚这腰间的丝绦往自己这边瞧,心头顿时涌起一股甜蜜。

  她拍拍另一妇人的手,说道:“还是阿桑想得周到,既然如此,我便放过她了,也算她运气,哼!”

  “姐姐宽宏!”

  阿桑低声谢了一句,走过去要将申遂儿扶坐起。可是申遂儿因为晕厥的关系,身子软绵绵的,阿桑力怯,根本扶不住她,而旁人皆眼睁睁瞧着,无一上前帮忙,一时间竟有些可怜。

  正在此时,阿青进来禀告:“尊主,世子,裴师在外求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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