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沐九出了龙庭书院,见时间还早,就顺便乘车去了西城兵马司。
自打回到盛京,她还未见过曹睿他们几个。上次的朝会过后,她听度亦琛说皇帝口谕让他自行封赏其他有功之人,曹睿便被提为西城兵马司执金吾武库从丞,其余几人为执金吾属吏。
虽然只是几个小官,却也与他们在安州的老本行相匹配,算得上是称心如意。戚沐九到了西城兵马司门口,经门吏进去通禀后便站在一旁等候。
此处位于盛京东西主干道的西部街区,也就是朱雀街的金乌路。虽比不得东城兵马司所在的朝曦路繁华热闹,却也青瓦绿墙,井然有序,看着倒比那边多了几份宁静安然。
“是不是觉得这里有些冷清?”
她蓦然转身,看到了含笑望着她的度亦琛,便勾唇一笑道:“你想让这里热闹一些?”
度亦琛听后无奈摆手道,“还是算了,我那些弟兄们可不想被金乌路的大婶们围攻。”
“怎么讲,难道是东城兵马司的人被朝曦路的大婶们打劫了?”
“怎么说呢,跟打劫也差不多了。”
“被劫色了?”
“不,不是...”度亦琛面色微赧,忙出口解释道:
“是东城兵马司指挥使池律昨日救了一个小姑娘,把她送回乌衣巷时正好碰到了出来寻她的家族亲眷。那些女眷们见他长得一表人才,便围着他追问了好一会儿家住何方,姓甚名谁。”
“哈哈,那他最后怎么脱身的?”
“听说是那位姑娘突然晕倒,才转移了她们的注意力。”
“英雄救美,美救英雄。这个故事明日可以出话本了。”
“美救英雄?你是说那位姑娘故意装晕,帮池律解围?”
“你说呢?我觉得那姑娘八成是看上那个指挥使了。”
“你这也...”想象力太丰富了些。
“怎么,不相信一见钟情啊?”
“也不是。只是我个人更倾向于日久生情。”
“嗯呢,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始于一见钟情,终于日久生情。阿度,你有喜欢的人了么?”
“没,没有。”度亦琛顿时又红了脸,语调已然有些打结。
“哈哈,你看你,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等明年你及冠后,就可以考虑成亲了。”
“男儿当志在四方,我还没想那么多。”
“好啊,等以后我们上了战场,我就抢个女将军回来给你当将军夫人,这样岂不是两全其美?”
“沐九,你又开始了...”
“哈哈,好了不说了。我们去看曹睿他们吧。”
二人一路说着便到了执金吾。还未入内,便听到院内传来一阵吵嚷声。
“刚来没两日,就开始对执金吾指手画脚了?你以为你们是谁,几个龙渊军的手下败将而已。”
“郭保坤,我们是由度指挥使举荐,皇上下旨封赏的,你这样针对我们,不只是对度指挥使不满,更是对皇上不敬。”
“少拿他来压我,只是个代指挥使而已,有什么可威风的。还有你们几个,别以为去墉城立了点功绩就在这儿拿着鸡毛当令箭,陛下那是为了维护龙渊的体面才收留的你们,识相点的,打点秋风就滚回你们的老巢喝西北风去,赖在这儿不走算什么事儿。”
“就是就是,赶紧回西凉当你们的亡国奴去吧。”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就欺负你们了,怎么地?”
“你们是不是想打架?”
“对啊,有本事过来打我呀,怕你呀。”
“你们在做什么?”
众人一听,忙看向自门口进来的二人,一脸面色凝重的戚沐九,和一身寒气凌然的度亦琛。
“怎么,不打一架?”度亦琛双臂后拢,语气森然道。
众人见此,一个个俯首帖耳,不再言语。
只见曹睿他们对面的为首之人,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个子板正却不健硕,一张不算英俊的脸上满是桀骜与不服。此人正是西城兵马司副指挥使,国丈杨宗明的外甥郭保坤,仗着他母亲是杨宗明亲妹妹,表姐是当朝皇后,到处惹是生非无所顾忌。而他的表哥杨坚是北城兵马司指挥使,更是让他在西城兵马司嚣张跋扈到了极点。
“度指挥使,是曹从丞他们几个将精锐武器私自收回兵器库,还明令规定,若是没有指挥使的首肯,不得私自动用。我和几个弟兄正要去挑几把练练手呢,就见他们挡在门前,这还让我们怎么去校场练兵呢?”
“那批精锐兵器是兵器司用玄铁打造而成,每城兵马司分到的不过五件。兵马司最近刚修改了法令,的确规定若无特殊情况,严禁动用这些武器。曹从丞他们只是按规矩办事而已,只是不知郭指挥使这是弄得哪一出?”
“哦?原来还有这回事儿,我倒是不曾注意到法令的更改。那今日还当真是一个误会,那我们就先去练兵了,度指挥使,回见。”
郭保坤微微侧了下身正要离去,却听度亦琛道:“慢着。”
郭保坤听到,漫不经心转身道:“不知度指挥使还有何赐教?”
“郭指挥使可以不将别人放在眼里,可不能不把皇上和国丈放在眼里。前两日的朝会上,国丈大人可是当着满朝的文武百官说了,武官事关皇城安危,却也需具备一定的文治之才。作为西城兵马司副指挥使,朝廷的法度律令也是要及时知晓并遵守的,否则哪一天一个不慎闹了笑话,可别难为了皇后娘娘和国丈大人才好。”
郭保坤听了之后怒气上涌,却也理亏在先不得发作,只能道了声“度指挥使说得极是,属下受教了。”,便扬长而去。
一行人走后,曹睿几人忙上前向度亦琛行礼,度亦琛忙摆手让他们免礼。
“度大人,我们给你添麻烦了。”曹睿一脸惭愧,心底仍气怒难消。
“无碍,你们初来乍到,需要有一个适应的过程。再者他们嚣张跋扈惯了,以前管理执金吾武库的是他们的人,现在换成了你们,他们在使用武器方面肯定会束手束脚,不得先前随心所欲。你们今后要多方忍耐,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及时找我,千万别与他们起冲突,那样得不偿失,明白吗?”
“属下明白。”他们外来的,又刚到西城兵马司,人微言轻,肯定不能跟这些地头蛇对着干,否则无异于以卵击石。
“你们明白就好。”度亦琛看了下余下众人。郭宝坤此人心胸狭隘,他刚才的一席话,肯定已让他心生嫉恨。不过他也不惧,他与他不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一味退避忍让只会助长他的嚣张气焰,明枪暗箭,他放马过来便是。
戚沐九本来是想看看曹睿他们,想不到却看了一场菜鸟历险记。于是她安抚了下几人,和度亦琛请他们去附近的一家酒楼吃了顿午饭,让他们发了会儿牢骚,解了下郁闷,才同他们分开,最后才与度亦琛一起去了太傅府上课。
今日郭保坤几个口中的亡国奴,不仅激怒了曹睿他们,也刺痛了她的神经。
龙游浅滩遭虾戏,虎落平阳被犬欺。曹睿好歹曾是莒城的参将,却沦落到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而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至今连个真正的容身之所都没有,处处受制于人,活得谨小慎微,跟过街老鼠没甚分别。
但他们不能就此自怨自艾。路是自己走出来的,她不信这个命,其他的西凉人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