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氏大摆筵席,众人醉饱散去后,田氏拉了流连的手,“我给你疏通了一下,你买头驴送过去,一个月再出八百钱的草料钱,就不用再去了,你觉得行不?”流连推了几个月的磨,也膩了,有这机会还有什么说的,忙答应了。田氏拍拍她的手,“到什么地方说什么话,我看你也是个伶俐的,倒是个干买卖的材料,绸缎铺本钱大,脂粉铺子或者绒线铺子,我知道上哪儿上货,有三四百银子就能开张,你中意不?”
流连摇摇头,倒不是不中意这两个买卖——这两种生意都比较省心且干净,不用雇伙计,很适合姐儿两个,不过流连不想扔了自己的手艺,“我想开饭馆。”
田氏啧了一声,“饭馆子倒是个挣钱的买卖,有军队里那些大大小小的官,不愁客源,只是你一个单身的女人,老跟这些人周旋,容易吃亏,倘若雇掌柜的,本钱可就大了,弄不好就被人算计了。”流连垂下眼帘,田氏的话很有道理,想了想道:“我也不开酒楼,就开个小面馆儿,五间门面就够。”田氏略一思忖,“倒也行,比开个小脂粉铺子有出息。码头菜市儿往北一点儿有个院子,离西城门不远,进城卖菜的人从跟前过,城外就是牲口市,倒是个好地方,只是房钱估计不便宜。改天你过去看看,中意的话,我替你问问。”流连点点头。
放州城是个乌龟形状,流人所在西北,离码头菜市不远,很容易就找到那个地方了,确实不错。流连出城买了一头青年灰驴。粮秣所比流人所更靠北靠东,放州城的道路倒是横平竖直,两个人牵了驴进城后,便直接往北走了。忽听有人招呼她,却是保才。流连道:“保才,你怎么在这里,不忙吗?”保才笑得和煦,“怎么不忙!公务!你牵头驴做什么?”流连便把原委细说了一遍,保才笑道:“别人都是买头便宜的老驴,你这个花了几吊钱?”流连花了九吊钱,保才无语,流连知道肯定是买贵了,强撑着辩解道:“这样漂亮的好驴在京里起码得十四五吊钱,比老驴好使得多!”保才哑然失笑,别人都是花五六吊钱买头老驴,粮秣所的人扭头就送到汤锅,并不会留下来使用,不过保才知道流连不缺三五吊钱,便没有多说扫兴的话,与她二人结伴同行——王府在正北方向,倒也顺路。
“你办什么公务?”
“码头那里有个菜市,拥堵不便,王爷想着重设一个码头,我来看看地势。”
“哦?”流连的眼珠子转了几转,“定下了吗?那些荒丘都有主儿了吗?”
“怎么?你想买块地?”
流连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不想错过,“我刚刚看了一个铺面,太贵了,简直黑心!布局并不十分适合开饭馆,要是有合适的地方,索性自己盖个房子!”
“好吧!我给你留心。”
流连从粮秣所脱了身,便租下了那所房子。铺面只有三间,好在院子里有水井,流连为安全计,并没有从流人所搬出来。稍微拾掇了一番,盘了灶,招了四个婆子,两个烧火两个上灶,还找了一个年轻人,白天跑堂晚上守夜,红红火火地开张了。
流连只在前边儿照应,翠翠里里外外跑。快入腊月了,进城采买的人格外多。流连这里主要卖面和油旋馅饼。面其实是拉面,卤却是猪肉卤和羊肉卤,因为禁止私屠耕牛,所以没用牛肉。
面十个子儿一大碗,九个子儿一小碗,腌肉面猪脚面肥肠面还有羊肉丁面都一个价儿,油旋两个子儿一个三个子儿俩,素馅儿饼一个子儿一个,荤的两个子儿一个,肉汤里卤的鸡蛋一个子儿一个,豆腐角儿三个子儿一碟。水牌挂在墙上价钱写得清清楚楚,最有趣的是素面汤一百六十八个子儿,荤面汤一百八十八个子儿。所谓的荤面汤不过是面汤里放了芫荽虾皮葱花酱油香油,再加半勺卤汤和几滴醋,能闻见醋香并无酸味。开始客人往往吓一跳,后来见老板娘并不真的收钱,便有好诙谐的与流连打牙嗑嘴儿,流连总是一本正经道:“头次打交道,交个朋友,这一百八十八个子儿算我的!”戓者是:“都是老朋友了,总照顾我,今儿这碗汤我请了!”引得客人哈哈大笑,不是不知道老板娘就是耍嘴皮,就喜欢逗这个乐子,再加上饭菜味道确实好,竟一炮而红。
买卖红火了自然招人恨,就有人在背地里胡言乱语,保才和狄平及时来捧了个场,压下了同行的蠢蠢欲动。这天正上客时,忽听有人吵吵,流连撩帘子出去。活见鬼竟是收保护费的。流连叫这个不长眼的小子滚蛋,谁知初生牛犊不但不怕,竟跟流连叫起号来。流连不想理他,奈何人越聚越多,翠翠提了菜刀出来。那小子索性放起刁来,伸着头叫流连砍,事已至此,再说好听话已经太晚了,流连硬着头皮接过刀,冷冷盯着这个上蹿下跳的小无赖——他把胳膊伸到流连根前,叫流连砍下来,绝不躲闪,皱一下眉头不算爷们儿!
流连等不来巡街的兵卒,只能自己硬着头皮上。现代常见名厨炫技,在人背上切肉丝什么的,流连没那手艺,但是一个蹄䠙到底是切破肉皮还是见骨或者干脆剁开这点儿准头儿还是有的。如果不让这小子见血就让他把钱讹走,那买卖干脆别干了,如果胳膊断了,这小子这辈子都有饭吃了,必须见血又不致重伤。
衡量清了,流连举刀砍下去,势便做得凶,内里却收着呢。这小子是个雏儿,也就是吵得凶,碰见流连也是他倒霉,“嗷”一声收回胳膊,流连心里有了底,样子做得更凶了,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小子扭头就跑,流连举着刀在后面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