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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雪中送炭(中)

清秋醉 思夏言 5423 2024-09-06 13:19

  沈亦清静静地听着丁全说完钟方的过往,一旁的屏儿却是先按耐不住,咬牙切齿地愤怒说道:“这个姓钱的简直欺人太甚!”

  丁全帮腔道:“就是,简直不拿人当人。”

  屏儿赶忙道:“小姐,您可千万不能放过他!”

  倘若换做是从前,沈亦清定然不会坐视不理,恐怕早在第一时间便想着如何除暴安良。可时移世易,现如今既是以荣远侯府之尊,又担着燕少将军夫人的名分,虽是殊荣,却也是责任。她清楚自己的一言一行不再仅仅是她沈亦清一人,更是侯府、将军府的态度。

  沈亦清顿了顿,不置可否道:“滥用私刑可是重罪。”

  屏儿正欲说些什么,见沈亦清清澈平静的眼神,这才醍醐灌顶一般噤了声,恭敬地立在一旁。

  一时之间,她的眼眶微微有些湿润,并非觉得委屈或是其他,反倒是为沈亦清越发有些高门贵府主事之人的思虑而欣喜。

  “只不过......”

  话音未落,沈亦清一改方才认真的模样,狡黠地笑了笑继续说道:“倘若是他咎由自取,那可就与人无尤了。”

  方大娘见她胸有成竹的模样,自知沈亦清早已有了对策,满是笑意地与众人接连端上不少佳肴:“好了好了,不管要做些什么,可千万不能委屈了自己的肚子。”

  沈亦清惊喜说道:“难怪我说闻着什么这么香,还是方大娘会心疼人!”

  谁知方大娘却说道:“少夫人言重了,这可是少将军的吩咐,老奴岂敢不从。”

  屏儿等人无不掩面打趣起来,一时间笑声此起彼伏。

  沈亦清先是一愣,大口咀嚼的肉酥险些呛在喉头,连饮了好几口热汤这才舒缓下来。一是咳嗽得紧,再者原本她也像是被人点到软肋一般,登时面红耳赤起来。

  屏儿一边赶忙帮她拍着背,焦急又紧张地嗔怪道:“小姐,您当心些。”

  沈亦清清了清嗓,干巴巴地控诉道:“方大娘,怎么连您也......”

  可转过头来才发现,方大娘早就逃进东厨去了,沈亦清只得留在原地,略微有些哭笑不得。

  不知是玩笑话,还是燕云易真心特意叮嘱,可无端提起他,沈亦清的心上不知不觉竟涌现出几分暖意和期待。

  虽则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可这次她不问、不说,只想这么静静地等下去。等到一切都尘埃落定,如同他曾亲口对自己说的那样,再重新开始他们之间的一切。

  沈亦清只觉得往后的时光,竟前所未有地充满了向往,连带着眼前的麻烦看着都微不足道许多。

  “咳咳......都吃快点,今天辛苦大家了,晚上估计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众人虽嘴上不说,可看着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脸上时不时露出若有似无的笑意,都被那种明媚的情绪感染着,无不充满了动力。

  另一边,与钟方关在一起的钱青可没有这么好的心境了。

  此时的钟二虽是被捆了个结实,那绳结看似牢靠得很,可方才沈亦清一通胡乱折腾的行径似乎真的惹恼了他。他最是个视玉器如命的手艺人,真以为自己殚精竭虑打造的精品在顷刻间碎成齑粉,整个人都不受控制一般疯狂挣扎。

  他嘴里堵了布条,嘟嘟囔囔听不见在骂些什么,可眼神却恶狠狠的,像是能将目之所及的所有活物都在瞬间撕碎、生吞活剥。

  钱青本就做贼心虚,此时被迫和他共处一室,耳边尽是他形如饿虎扑食一般的嘶吼,只觉得心中更是忐忑不安。

  他先是破口大骂,语言之中不尽威胁警告之意。可还没等钟二停下来,钱青却先是很快便没了气力,反倒变得语无伦次起来。可一个时辰过去了,钟二的气势半分未曾减退,甚至眼瞅着捆着的绳子都明显松动几分。

  钱青见状,贪生怕死之心骤然扬起,很快便败下阵来,换了副唯唯诺诺的嘴脸求饶起来。

  “钟方......不不不,钟二爷!您这是闹得哪一出,别指着我一个人啊,我可什么都没做。你家的事情我真的是尽心尽力,就连你母亲的病,那我钱某人也是四处寻医问药,这才寻来.......哦不,求来的良方。”

  “你是个人才,我清楚。可你想想,这侯府这么大的门庭,这么大的买卖,怎么可能信得过你一个毫无身家,无名无姓的小辈。我们瑞祥丰就不一样了,多少宅院的物器都是我们造的,我们可是在京都城里挂了名的。就当做是我窃了您的名,可这利咱不是还没有商议不是。到时候谈定了买卖,咱们你二我八......”

  此时之间钟二青筋暴起,一双手臂的腱子肉都立了起来。

  钱青吓得一激灵,赶忙又往角落里缩了缩,惊恐改口道:“不不不,我二你八!!!”

  霎那间,钟二的暴戾声响隐隐低了几分,钱青这才敢睁开眼睛试探性地瞧一瞧。这才发现身上已然被惊吓得湿透了一身衣衫,心有余悸地哭丧着说道:“哎呦,我的钟二老爷,您这是要干嘛呀!”

  许久之后,他兀自接着说道:“您就是要气要怪,冤有头、债有主,这个事情归根到底是人家少夫人的意思,你的东西也是她砸的,您可千万别算在我钱某人身上。”

  “可换句话说了,退一万步说,人家财大气粗、有权有势,你拿什么和人家斗。别说是砸了这么几件玩意儿,就是今天害了你我的性命,又有什么可说的?和他们比,我们这些都是贱命。这个世道,别太看得起自己了才是。”

  钱青囫囵个儿说了一通,没有几分真假,可唯有在说最后一句话的时候,眼中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不辨真伪的悲凉。

  “钱掌柜的这么说,倒像是把我比作吃人的老虎一般。屏儿,我有这么可怕吗?”

  沈亦清调笑着推门而入,面上是深不可测的笑意,眼神却直直地与地上躺着的钟方对视着。纵使后者目露凶光,教人胆寒,可沈亦清却并未惧怕半分,反倒蹲在地上,与他保持着极近的距离。

  钱青却是顾不得这些,既见到沈亦清一行人,便是见到救命稻草一般,忙不迭地跪地求饶道:“少夫人饶命,小的再也不敢了。”

  此时他哪有半分方才洋洋得意的气焰,只恨不能逃出这个深不见底的荣远侯府。不过是半日的功夫,他算是见识到这个传闻中燕少夫人的手段。单说方才那段,虽是心知不会有生命危险,可将他与钟二疯子关在一起,指不定他会挣脱束缚,伤及自己的性命。

  最大的恐惧从来都是来源于未知,而这恰恰是沈亦清看似无意的举手之劳。

  沈亦清并未理会他,反倒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望着钟方道:“把他嘴里的东西拿掉,让我听听他都在骂些什么。”

  丁全略微有些犹豫,钱青更是下意识地摸了摸从前被钟方咬伤的耳朵。

  屏儿给了丁全一个眼神,他只得上前依言松开钟方口中的布条。

  只见钟方微微沉默了片刻,顿时像是睡醒的雄狮,从地上腾的窜起来,一个箭步跨上前,眼看着就要将沈亦清冲翻在地。

  可蹊跷的便是,不知这瞬息间究竟发生了怎样的变故,钟方的动作停滞在半空中,人也仿佛愣神一般。

  沈亦清却像是料定了他会如此,只淡淡说道:“先把他带下去吧。”

  没等丁全着人架着他,钟方却乖顺地跟着侯府的人退了出去。

  这颇为诡异的一幕看在钱青眼里更显得悬疑,要知道钟方可是个油盐不进的硬骨头,自己也是迫不得已才只能以他的家人相逼,可沈亦清却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教他言听计从。

  “钱掌柜,钱掌柜......钱青!”

  屏儿接连喊了三四声,钱青这才回过神来,更显得虔诚地恭敬道:“是是是,小的在。”

  可沈亦清非但没有流露出任何不悦的情绪,反倒亲自上前搀扶道:“钱掌柜何须如此大礼,快快请起。方才有所怠慢,还请您体察,实在是侯府规矩重,桩桩件件都得纤细着来。莫说是大宗采买,便是些不打紧的细软,也得探探对方的底子,万不能闹出些不干净的麻烦事,您说是吗?”

  钱青赶忙擦了擦满头的虚汗,连声应和道:“少夫人说的是。”

  想来定是方才自己和钟二的话语被她在门外听得一清二楚,断然知晓了个中内情,此时是要拿着自己兴师问罪。

  沈亦清骤然咄咄逼人地问道:“那钱掌柜觉得,我查到了些什么?”

  一时间,钱青自是来不及懊悔自己口不择言,见她来者不善,索性不免动了些旁的歪心思。

  虽说眼前的女子地位尊崇,可这么多年他在京都城里也不是吃素的。瞧她年纪尚浅,又是京都城炙手可热的人物,若是敢对自己动私,那么自己反倒断然有数不清的活路可走。

  这便想起自己的老主顾之中,便有这么一位明里暗里与沈亦清不对付的老主顾。现如今,她便是姜家的少夫人沈思云。虽说姜府远不及荣远侯府显赫,她嫁的也不过是个庶子,可宁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这个女子一看便是个阴狠角色,就算是不能起大用,却一定难缠棘手。

  钱青打定主意,若是沈亦清有意为难,自己便立定心肠投靠沈思云其人,总能搏出些路子,不至于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只是钱青不过隐约听说沈思云与沈亦清姐妹之间有些私怨,哪里知道她恨不能将沈亦清挫骨扬灰。

  心念这么一转,只见钱青非但不再满是惧色,反倒像是多了分底气一般。

  他依旧状若唯唯诺诺道:“小的愚钝,实在不知。依少夫人所言当何如?”

  沈亦清心知这样圆滑世故的掌柜,必是深谙京都城苟活之道,如今见他态度回转,果然印证的自己的想法。倘若先前贸然处之,免不了又增添不少麻烦。

  她随即笑而不语地顿了顿,盯得钱青面色发白,这才出乎意料地说道:“钱掌柜说笑了,您身家清白,瑞祥丰在京都又是数一数二的玉器店,怎会有错。我年纪轻,又担着这么大的家业,唯恐事事做得不够妥帖,叫人耻笑事小,辱没了侯府的名声事大。委屈您折腾了这么些时候,我方才是诚心致歉,您切莫与我计较。”

  钱青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可见沈亦清神情不像是带有半分戏谑,举手投足也满是得体与贵气,一时间反而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他心想:难不成是刚刚自己对着钟二的自言自语没有传到她耳朵里?

  钱青不由自主地张望着这厚重的木门,虽是经年未好生打理,就连铜锁也锈迹斑驳,可侯府建造时用料都是一等一的好品,想来自己音量不高,被隔绝起来也绝非不可能。

  再者,旁的不说,自己一介商贾,又与眼前这如日方中的女子往日无怨、近日无仇,她又何必低下身段刻意蒙骗。

  于是,钱青不疑有他,当即跪倒在地,坚定地表忠心道:“承蒙少夫人赏识,小的岂敢另做他想,莫说是这小半日的消磨,若是能让少夫人有片刻舒心释然,便是让小的日日......不!时时惊怖,又何足挂齿!”

  饶是沈亦清有所心理准备,还是被他这番慷慨陈词愣了愣,随即便是种由内心深处涌上来的憎恶之感。

  这么些时日过去了,沈亦清看来还是很难适应那种京都城中高门府邸深处沾染的谄媚阿谀之风,她甚至很难理解究竟是怎样昏聩愚昧的人才会受用这般虚假的言辞。

  忍住心中的不悦,沈亦清表面上故作如沐春风之感,这也得益于这段时间迫于无奈之下的交际,类似的场面总是见过不少,也很快便能学得那些所谓的贵女是如何对这样奉承的言语甘之如饴,却故作矜持之态。

  钱青见她流露出自己熟悉的表情,这才终于踏实下来。他心中只道沈亦清也不过是瞧着风光无限的纸老虎罢了,内里还不是个小姑娘。

  沈亦清道:“钱掌柜是个明白人,我喜欢和明白人打交道,屏儿。”

  随即屏儿应声顺势带着几个侍从端出一盘笔墨纸砚,隐约可见“契约”二字。

  钱青见状,喜形于色流露于外,丝毫未见掩饰。

  这看在他眼里可不是几张薄纸,而是唾手可得的财富。方才自己胡诌的几句自然全是瞎话,可要真是能做成了这单买卖,莫说是放钟二疯子与自己一屋,便是让自己跪在地上向他磕头认错,甚至认他做自己的亲爹又有何难?

  沈亦清瞧着他一眨不眨地盯着,却不忘仔仔细细地一条条看着个中的条款,只对屏儿微微使了个眼色。

  屏儿会意,当即翻了几页过去,尤其刻意将这比交易的数目比划给钱青。

  她高声道:“你可听清楚了,这可是价值三百金的生意。旁的不论,这佣金便有另附的十金,是我们家少夫人有意厚待于你,你可知道该怎么做了?”

  钱青的一双眼睛瞪得铜铃一般,屏儿赶忙后撤了几步,生怕他垂涎欲滴溅到自己半分。

  “这......这......少夫人,实在是太看得起小人了。”

  见他贪念既起,沈亦清并不急躁,反其道而行之道:“钱掌柜此番受了委屈,岂能平白了事。不过你谨慎些总也是好的,到底是桩不小的买卖,像我似的得多探探,可别出了什么差错。”

  钱青闻言,只觉得她是在敲打自己。也是,这泼天的富贵自己不晓得感恩,还磨磨唧唧地一字一句琢磨,实在太过小家子气了些。加之方才沈亦清所言是为了探查自己的虚实,最终落得个无功而返,可她是何许人也,自己如今的举动倒像是有刻意讽刺之嫌。

  他思索片刻,索性把心一横,咬着牙道:“那笔来!”

  沈亦清平静地看着他洋洋洒洒签下自己的名讳,心道: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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