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朝途中,透窗可见沿途绿柳已发新芽。
抵达北利未满两月,安月白却分外满足——
虽不再是古玥欢,可却能有幸以青蓝之身,除军中细作护长兄无恙,又于疆场助他大破敌军,心中稍慰。
可更要紧的,是以真貌真心,与长兄将诸事一一说开。父母俱去,祖母仙逝。这世上,长兄便是她唯一血亲。
这段时日以来,二人又深叙过几遭。
对古烈渊先前所言,若她真不愿出阁,他便养她一世,她是信的;可若当日便向兄长吐露,今生非温荆不可,长兄自是不会应允。
因而,替嫁是必然之法,安月白无悔。
她虽无悔,却是实实令古烈渊心愧深疚——她虽说是真心与温荆一道,但古烈渊仍觉是他为兄之罪,害了小妹一生。
这些日子,古烈渊万事俱依着安月白,又为她弄来不少新奇玩意儿,却仍心感难以补偿她万一。
之后,兄妹又叙过几遭。这几回中,当属抵正朝前夕那回最为深切。
安月白为古烈渊斟酒,自饮一杯后开口:“回朝后,长兄千万待蓝烟如亲妹,万不可露出异处。”
古烈渊心痛应下,并未饮下杯中之酒,却深深望着安月白道:“玥儿……不论将来何时,若你有一日想归家。”
“不论你在何处……将府永远是她之家。”古烈渊道,“长兄会为你打点一切。”
安月白点头,眸中漫出真心笑意:“长兄,作你小妹,是我之幸。”
闻她此言,古烈渊听得愈发心涩。若他当真做得好,又何至于今日?今生今世他都欠着小妹,无以偿还了。
“回朝后,不许怪罪灵姐姐。”安月白环膝望月,“原是玥儿自个儿的主意,是我迫她助我。”
古烈渊凝望安月白。她总是这般,一人肩担万事,事事顾及亲友。为师父翟青如此,为那莫棋仙如此,为婧灵,为他古烈渊,亦如此——
明眸含笑,却得世事煎心,万事凭己一肩担。
情义无双,不负世间羁绊,如何堪教人尽还。
“哥哥,你应么?”安月白侧颈望古烈渊,终见其重重点头,方松口气,对古烈渊道:
“我已离家,你要与灵姐姐相守白首,为族绵延。”
“……好,好。”古烈渊深吸口气,随安月白一道迈步返回,又见安月白低语道:
“我在外多年,未能孝父母一日。归家不满一载,为长兄惹下此祸,我亦心中愧疚,却并不曾有悔。”
古烈渊闻言稍急,还未开口却听安月白道:“你我二人既俱心中有愧,不若今时一并相抵。”
“待明日起,便是恍若新生。”安月白道,“此生有幸,得作你小妹,玥儿诚愿长兄幸福。”
古烈渊想开口,却终是无言。无人比他更盼玥欢幸福,可他先前终究未曾如今时这般了然她,未能让她更幸福。
二人将返军中,古烈渊终开口道:“……青蓝!”
安月白回首,见得长兄于月下神色虔诚,小心道:“不论何时,我都在你身后。”
她点点头,黎棠二人已于不远处等候。安月白走近她二人,离去前,向古烈渊再行一礼:“将军,早些歇息。”
古烈渊点头,目送安月白离去,方转身离开。
二人几番相叙,却并未留意,未察其言语已教人听去零星几句。加之先前翟家父子反应,想到那青蓝身怀奇功又医术甚绝,有几人已心中拼出其为兄妹的真相。
还朝后。古烈渊军功卓著,孟擎啸新晋其为一品大将军。翟青为国师,携祭司棋仙共助克敌,二人均得厚赏,亦赏了翟家父子。
孟玄溯与沈江流行前,曾向孟玄溯透露过,立了一女子作青虹圣姬。孟擎啸当日听时,却未料得那圣姬这般有用,竟真在大战中功勋耀眼。
只可惜青虹为暗,且名义上未属正朝,他不能荫封那女子。听闻孟玄溯沈江流不日将归京,孟擎啸便为那青虹圣姬备了份赏赐,欲待那沈江流归京后,亲赐彼女。
说那青虹圣姬正午归宅,只待温荆自皇宫归宅,却直至入夜才见了那人。
几十日不见,今时再相见,她心中大为激动,听那人温润道:“姑娘回来了。”
温荆虽短短几字,却是心石大落。一双墨瞳分明极喜,一瞬唯恐此刻是梦。唇角不觉上扬,却又极快抿了唇,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微含无奈道:
“才归朝,那般辛苦,怎还待我至此时,不去歇息。”
“你不来,我怎能眠去。”安月白听得好笑,任温荆拥着她,同享此刻宁静。
她身暗香浅浅,温荆之唇轻倚其颈,于她耳畔道:“……真好。”
此二字一出,安月白蓦地有些泪意了。她与他历经诸事,无需多言,便已心意相通。
往北利时,飞霜落雪,正是凛冬时节;如今归来,嫩绿初发,已然回暖初春。
分离时,总盼着相逢;今相拥,又恍如梦中。想起这一路坎坷,愈觉出此刻珍贵。
安月白正溺于此刻安详,却又听那人叹息口气,道:
“虽是又要分离,却毕竟离京前,是见着姑娘安然归来了。”
闻言,安月白微撤开些,仰眸望向温荆:“您要去哪?”
温荆眸光深如夜色,道不尽其中万一眷恋,和道:“西戎卓荔长公主与翟徽入北利前,西戎王便已修书知会了圣上。”
“宸太妃知此事后,便向圣上说,听闻西戎圣地祈愿祷福甚灵。”温荆道,“说待卓荔公主与翟徽归京后,带那阿慎祖母回西戎。”
安月白眸光一动,想起昭贵妃雪娉曾同她说过的,开口道:“是为着公主么?”
先前,宸太妃作贵妃时,曾有孕却流产,下来的正是一女婴。自那之后,她新增心结,更与先皇渐行渐远。
生于帝王家,总是步步惊心的。
温荆点头,“正是。亦为着圣上早逝的几位皇子。”
“如今,翟徽与卓荔公主已然归来。”他伸手抚上安月白玉容,“圣上下令,命杂家随行,后日出发。”
安月白呼出口气。先前她住于堂姊宫中,即便不去刻意观察,亦可从诸多痕迹中瞥见深宫若渊。
宫院红墙,三千粉黛,从不乏污糟残酷。自孟擎啸登基后,亦有两位皇儿夭折。
佛法落于西戎,开出西佛密宗。想来宸太妃令阿慎祖母返西戎,是要以此慰藉宫中早凋的皇女皇孙。
安月白轻若唇语道:“生于宫中是如此……不若生在寻常百姓家。”
温荆抚上其发,听她仰头道:“您归来太晚,还未曾见过月白自战场带回的幼童呢。”
“就是早归,亦是要先来见姑娘你的。”温荆笑道,和煦得化了她心,又道:“何况姑娘选的,怎么都是好的。”
安月白伸手覆上温荆之手,方叹口气道:“……您要快些归来。”
温荆点头,伏身吻上安月白前额,“这是自然。纵然姑娘不提,杂家又如何舍得留你一人于宅中。”
“您还欠我一夜洞房花烛……”安月白喃喃,“待您归来,悉数再补。”
说罢此句,安月白不觉搅上温荆之袖。她何尝不愿就此遂心与他共度?可她更愿待到那人归来后。
几载心动,却更愿得心安。
“……好。”那人终伏身吻上她唇,一手自她脑后扶她。辗转百合,直令那玉女微微颤抖,方稍撤开。
二人甚近,气息交融。安月白听得他道:“……阿白,是真舍不下你。”
毫无矫饰,却字字从心,听得安月白面上微红。
那人位居掌印,甚么阵仗没见过,甚么难事未经过?如今是彻然认下了她这牵绊。
安月白轻舐鲜唇,啄上那人唇瓣,玉臂环上其颈,笑眼灼灼:“只是舍不下呀?”
“还道您要说……”安月白吐息若兰,学起了温荆方才语气:“阿白,我是真爱你……”
此言方落,却见温荆红了耳廓,伸手轻刮其鼻:“姑娘可真真是杀了我去。”
安月白笑意愈浓,对那人道:“更羞臊的都已作了,您却此时怕了羞,不肯说与月白听么。”
那人眼底宠溺,只摇头心道她如今这般,皆是他一手宠出,一面嗔她道:
“……那爱意岂是纯纯靠说的?姑娘明明尽晓去了,却还贪餍。”
“……谁说知晓了。”安月白靠向温荆耳畔,咬上其廓:“您不说,月白如何晓来?”
娇女一面轻言,一面玉手却已不安分。
温荆再无可忍,终噬上少女作乱鲜唇,伸手扯被覆于二人之身,半掩去那殷红粉面。
幸而有物遮挡,不然真要羞煞人去;却又见被下动作渐猛,隐约可想其中是如何热浪翻飞。
虽是半遮半掩,却无物来掩其娇吟。只听得二人呼吸愈重,其声愈后愈急,终是同登神巅。
事毕,安月白伸手触及温荆之唇,轻笑道:“您的定金,月白已收着了……”
“您既羞于开口……便由我来。”安月白跨坐于温荆之身,自上而下啄吻其唇,一面低语:“月白爱您……”
听得这四字,温荆身体一紧,继而忍得出了汗。今时不比往日,他这副身子已悉数好了,她却这般媚他。
未待双唇渐下,却蓦地被温荆压于身下,安月白望向温荆,却见极快将她裹了个结实,伸臂将她揽入怀中。
她这般眨眼望他,终被温荆遮住了眼,低声道:
“不许再看。既说要待到杂家归来,又变着法儿来勾。”
安月白噗嗤一笑,佯装无辜道:“无妨。总归何时何日,月白都是您的人。”
话音落时,正被那人吻上唇,安月白阖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