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二皇子二十二岁,温荆二十一岁。
去年,高澜升任司礼监掌印。司礼监,掌印权最大,温荆却觉出了些许其他意味。也许,是皇上在架空高澜的权。
司礼监,十二监之首。一掌印太监,一秉笔太监。其余各司,由各司秉笔太监掌管。
司礼监的最高位,就是掌印太监。如今,高澜正居此位。
皇上安排高澜位居掌印,其余各监秉笔却暗流涌动。掌印仅控诏书可行与否,插手内政减少。有时,反倒是秉笔较为谙熟政局。
十二监内,司礼监秉笔苏有礼是高澜的木偶;其余各监秉笔却也是有势有能之人,现下正有些不安分。
这几日,温荆在司礼监,还真被高澜叫去了密室。
那高澜相貌猥琐,皮肤软而松,眉似蹙非蹙,眼小而呈三角状,似笑非笑,阴冷狠厉,让人看了便不禁发憷。
进门儿,温荆唤声:“师父。”
尽管如今二人关系微妙,但他是徒弟,自然要做出徒弟的恭敬来。
高澜坐着,不看温荆,兀自饮了一口茶。他慢慢放下了杯子,又抚摩了会杯沿,才缓缓瞟向跪在地上的温荆。
“这几日,二皇子那儿,你可是没少去啊……”高澜阴阳怪气道,站起身,“看来我司礼监要为谁办事,你比师父我还要清楚不少啊?”
温荆又行了个礼,低着头,“师父是司礼监掌印,徒弟岂敢造次。徒弟去二皇子处办事,也全是为司礼监讨个好。”
高澜冷冷瞟了一眼温荆,才慢悠悠让人起身。
“旁儿的,我不管。”高澜踱着步,“我们服侍的人是皇上,可别自己掂量不清。你若是犯了事儿,到时,师父怕是也保不住你。”
这说得拳拳,还真像是叮嘱。但话中威胁,温荆又怎会听不出。温荆一笑,压下鄙夷轻蔑。说什么难救,只怕如今高澜巴不得他犯事,好把他供出去呢。
跟了高澜十年,他是什么人,自己还能不清楚?
高澜这是在提醒温荆。他知道温荆是二皇子的人,但却不能做得太过分。若是没眼力价,或是胆大妄为,此时阻了自个儿的路,他必定舍得下温荆。
好用又怎样。温荆若是执意同他高澜作对,他必定除之而后快。
司礼监内,谁人不知,苏有礼是高澜的傀儡;真正的两股力量,只有高澜和温荆二人。现今局势诡谲,师徒相争。
比谁更稳,比谁更狠。
“师父叮嘱的是。”温荆垂着眼眸,看上去真觉有些许无害,显得温润。
“是了。”高澜挤出一丝微笑,显得有些诡异,又问:“让你照顾的人,怎么样了?”
温荆知高澜是在问安月白。他还未开口,便又听高澜道:“师父我是以皇上为重。”
“皇上病重,总不见好转,还需视察三月。”高澜空做出担忧思虑的模样儿,又叹了口气,对温荆道:“可这孩子,在她义父那儿,哪让人放心呢,还是先接出来得好。”
“这段日子,就让她先在你那儿养着吧。你办事,师父我也放心……”高澜转过身,看着温荆。高澜缓缓走到温荆身边,看温荆仍是沉静肃稳的模样,又轻而毒地道:
“把她好好教养,调养。别又和前几位那样,不经玩,还没折腾就不行了。”
高澜说罢,走出了密室。
温荆直起身,抚摩了一下指尖。嘴角勾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三月?师父啊,你以为,按现在的局势,他们动手,还能再等三月么?
这个他们,自然是指二皇子和三皇子。
皇上病重,他身边的太监司礼监可控,又分成了两拨。一拨,是高澜的人;另一拨,则是温荆的人。
皇上身边的宫女,也早默默归好了阵营。到此时,基本再无太子的人了,全默默跟了二皇子。
三皇子做事招摇,早就联结一帮文官朝臣,每天劝谏上书,逼皇上改立太子;诏书经司礼监之手。皇上未提重立太子,但问过高澜意见。
别人都说高澜中立,温荆却知道,高澜是三皇子的人。
如今此局,看似二皇子并不占上风。可这一局,正似当年助眠香一事;越是缜密完备,越是沉潜镇定,反教人看不穿。那看似占上风者,不过是色厉内荏。
高澜说的三月,是皇上弥留之期的三月。高澜想在这三月引导皇上,下诏书立三皇子为太子。此时站三皇子的大臣进谏不尽其数,正好营造出三皇子呼声颇高的声势,好让皇上不得不答应。
待到皇上油尽灯枯,也下诏改立太子了,他高澜便送走老皇上,扶三皇子登基即可。
孟擎啸和温荆却并不燥。他们是布局者,任这旁人去钻。温荆见过二皇子孟擎啸,便清楚了:三月之内,他们只待收网。
温荆便也思量,八成安月白不必被送给高澜。但说不准,兴许前脚刚送出手,后脚才收网呢?
送不送安月白,于他而言,并不重要。
温荆出门,看日光洒下,有些灼人眼。原是密室太暗,此时出屋,见强日光,反而不适。
是了,温荆嗤笑。他一直不都是居于暗处,怎见得了光。
又过了一日,温荆见过了二皇子,又合计了一番,便回了私宅。才一到宅门前,便听见管家婆骂声颇大。
温荆进宅,见那管家婆正指着安月白的小房,骂骂咧咧个不休。
那管家婆似是骂上了瘾:“小蹄子!个伺候阉人的腌臜玩意,还真把自己当什么闺秀?”
阿石,阿东两人见温荆进了宅,立刻迎了上来。
两人到温荆面前,也没说话,拿眼神询问温荆。阿东看了眼管家婆处,对温荆道:“老爷,这……”
“活脱脱烂了你的嘴去!”那管家婆正背对着温荆,只顾自己跳脚大骂。她身旁丫鬟瞅见温荆进了宅,便想来提醒她住口。偏那管家婆仍未发觉,还不饶道:
“下贱东西!来你奶奶这地儿撒泼……”
温荆看够,才一挑眉,高声喝了句:“婆婆好兴致呵……”这一声中气十足,让那管家婆婆瞬时噤了声,打了个哆嗦。
管家婆一回头,才又惊又怕。温荆回来了?她一见温荆,连忙跪在地,面如土色,讪笑道:“老爷……”
“杂家倒是不知……”温荆说着,走到管家婆面前。他冷笑一声,眼里厉光凛凛,却似打趣般开口:“这几日,杂家未归,这宅子竟成婆婆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