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刻钟后,孟玄溯已讲罢前后之事,徒留翟青与莫棋仙双双失神。
青虹门主沈江流,早于十年前身故;而在那之后的沈江流,却是玄竞真人孟玄溯易容而成。
孟玄溯并非真要追杀他二人。而是巫族遭灭,再无法为沈江流引魂,怒而逐他二人回正朝,效力于圣上孟擎啸。
他追翟青至鬼渊,是为取灭魇草;而后遇着古玥欢,知此物于沈江流无用,便又派青虹诸人助翟青出渊。
孟玄溯又说,那问斩告示,一看便知是啸儿与翟青布局,为让莫棋仙回宫找翟青。谁曾想,她却是误会至极,来紫宅伤了温荆安月白。
莫棋仙闻言,才知翟青当真无虞,悬着的心方才回膛。又想起方才安月白说与她听,她却是如何都不愿相信,愈发痛苦惭愧。
孟玄溯想起翟青问他入京缘由,索性直说了是在等莫棋仙归来。说了希望集蛊女古婧灵、毒女安月白、巫女莫棋仙之力,为沈江流凝魂。
“为护翟青,温荆与小玥欢赶至鬼渊。温荆被我重伤,小玥欢为你二人才跟我回青虹。”孟玄溯冷道,“若非她告知我灭魇草不能救江流,我自是要争的,又哪能让翟青这小子这般轻松回朝。”
“若无你二人,他二人又岂会受两回伤?”孟玄溯质问,“上回怪我不知她身份,险些伤了她,可此回又是如何?”
“莫棋仙,你与她俱是翟青弟子。你不在时,是小玥欢豁出命护师,待你归来,与你二人有恩。”孟玄溯道,“好容易等到你归来,却又等到你来寻仇。”
“你既心有翟青,亦当知温荆于她罢?却又伤了温荆,恩将仇报,焉有此理?”孟玄溯话至此处,莫棋仙已然自愧难当,更甚翟青。
“话已至此,多的也不必再说。”孟玄溯深吸口气,“若你二人真有心,就在此保温荆无事,啸儿那里,自有我去说。”
孟玄溯说罢,便要转身出屋离宅,却忽的听莫棋仙唤了声“真人”,又顿了步。
“巫族全灭,棋仙却已参透其理,修冥力通大法。”莫棋仙望向孟玄溯,“您既未伤吾师,今日又告知真相于我……”
“此事过后,棋仙定与师妹、婧灵一道,全力为门主凝魂,以谢真人!”
闻言,孟玄溯侧颈回望莫棋仙,开口道:“要谢,当谢你师妹才是。”
莫棋仙还未开口,翟青先行应道:“真人说的是。”
“我二人愧对白儿,今后当倾力弥补,以馈其恩。”翟青道,莫棋仙连连点头:
“从今往后,师妹便是师父与棋仙的恩人,棋仙定当以行补过!”
孟玄溯哼了声,下刻运轻功离开,自高处传音道:“希望你二人牢记今日之话。”
他走后,翟青方问莫棋仙道:“仙儿……为师为你解巫多年,或有所闻。”
“方才那红光,你是以气血献祭,强行运功罢?”翟青说罢,剧烈咳嗽几声。
莫棋仙忙去扶他,却被翟青一把抓住手问道:“你……你是不要命了么。”
“师父。”莫棋仙唤了声,冰泪直下,“若那告示是真,仙儿还要此命作甚?”
“傻仙儿。”翟青道,“你的命是为师救的,却如此不惜;为师为你寻灭魇草固魂,你却……”
“仙儿活至今日,全因您一力续命,此身此心都是师父的。”莫棋仙战栗哭泣,眸光欲碎,周身透着玉石俱焚的冷冽决然:
“留着此身,是想给师父报了仇,再去救您。”
“不论是皇上,是朝廷……”莫棋仙咬牙,“是掌印,是师妹,只要仙儿尚有口气,便不会让任何人伤您一毫!”
翟青闻言,伸臂一把抱过那雪发姣女,“几年前为师既救你出来,又岂会让你再白白殒命。”
“仙儿,同为师一道进宫罢。”翟青呢喃,“待到为你固了魂,我们便长长久久在一起,再不分离。”
闻听此言,莫棋仙不由抱紧了翟青。
十几年,她等此言,整整等了十几年。如今听见,却觉着好似梦境,生怕下刻醒来,再不见翟青。
“师父,我……真能这般幸运么?”莫棋仙笑中带了泪,挣出翟青之怀,道:“自您离宫向西,我生怕再见不到您。”
“仙儿自知,每活一日便是赚了一日……”莫棋仙眼眶殷红,“灭魇草世所罕见,仙儿知其不易寻得,便想出宫去找您。”
“你是想……”翟青一噎,见莫棋仙不禁发抖:“仙儿想追上您,和您一起。即便是中道死去,亦此生无憾了……”
“不许瞎说!”翟青一把拉起莫棋仙,“出宫前,你我已……若你身亡,是要为师作鳏夫么?!”
莫棋仙想起翟青出宫前与她的欢好,不由面色微红,重新牵上翟青之手,倚入翟青之怀:“我不想。可我更不想你为我涉险。”
“为师既有勇入鬼渊,自能平安归来。”翟青说罢,挽过莫棋仙雪色长发:“不许瞎担心。”
“棋仙,待你固魂无虞……”翟青为莫棋仙盘好发髻,戴上一钗,“可愿嫁于我为妻?”
翟青问出此话时,竟觉着自个儿像极了莽撞少年。指腹生汗,插钗之手微微发抖,语气却是极力自稳。
“师父……棋仙愿的。”莫棋仙望着门扉洒落的日光,心下漾开层层幸福:
“若是有幸,棋仙愿为您做任何事,陪您共度所有时光。”
莫棋仙此言一出,翟青方抵额于她肩头,二人一齐笑了出声,继而又不免下了泪。
他们行过太多曲径,熬过太多光阴。他们屡屡错过相误,却好在上苍有德,还能再让他们寻得彼此,相护相伴。
莫棋仙伸手抚摩翟青的发,忽的被其握住手:“走罢。我们师徒为你师妹带来不少麻烦,是时候补过了。”
“是。”莫棋仙点头,二人一道行向温荆处。
进了门,正见安月白守于温荆身畔。翟青眼神示意莫棋仙先莫要上前,自个儿先上前,唤了声:“白儿。”
“师父,他身已无冥力,却仍昏迷不醒。”安月白侧过身,“您帮我看看,可是因着蛊皇入体么?”
翟青闻言,上前细细察过温荆。安月白余光见得莫棋仙,却未多看她一眼。
虽是误会,但毕竟莫棋仙对温荆出了手,要她一时半刻就如常是不能了。
“……你猜的不错。”翟青道,“你渡守身蛊皇入他体内,他尚需时日适应,故而身体处于休眠状态。”
“他体质稍弱,本是极险,可……”翟青蹙眉,“是你为他调了体质么?倒减了那蛊皇不少威胁。”
安月白闻言,心下安定不少,“是阿慎祖母。阿慎祖母曾授我一方,为义父调理安补。”
她说罢,便向翟青递上那方。翟青接了看过,连连点头,“是,那祖母果为高人,用药奇绝,此方正适你义父。”
“掌印服此方多久了?”翟青问,安月白答:“一月左右。”
翟青闻言稍怔,喃喃:“是时日稍短了些。”
安月白又提了心,却被翟青宽慰道:“但无甚大碍,歇个三日左右便能适应了,你莫要担心。”
“这几日里,为师与仙儿都在此处轮流照看他,定保掌印无虞。”翟青说罢,安月白望了眼莫棋仙,顿了一刻才应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