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御驾亲征,古烈渊少将军随行;令凌王暂任监国,温荆驻宫统十二监,力保宫内太平。
虽说安月白已非初次随军,上次已跟温荆下过南方,却是初次做军医。
东方凌特意为她备了个小轿,左跟小黎,右随小棠,加派四名红翎女随行互送。
安月白暗想,此时入秋,正是干燥时,虫师用虫作战,必是轻盈善飞、个头细小的虫种。翟青先前教她毒术医法时,也曾让她识过不少毒虫。
她又不禁想到师姐莫棋仙,师姐用毒杂而奇,若二人关系一般,师姐能来助力,她们联手,也能多些把握。但二人早就因师父闹得不睦,师姐大抵是要继续恼她恨她下去了。
那日茶馆,师姐帮着楚纵横给自己下药。楚纵横惨死,温荆自已帮她料理干净,圣上也并无追问,只命体面安葬了即可,将大学士之位交由陆春年接任。
皇上知楚纵横有一亲妹楚萧湘,将楚萧湘指婚给陆春年,楚纵横丧期一年后成婚。
如此安排,楚萧湘便不必搬出旧府,只是这学士府从此改姓陆了。那陆春年足足长了楚萧湘九岁,不知那楚萧湘对此又是何滋味。
这般赶了一日的路,便已行过二分之三的路程。本身国都便偏北,按速度推算,约莫明日不夜即可与嘉王会和。
经过一夜的修整,第二日重新上路,却在下午时就见嘉王派部下接迎圣军的队伍。
原是嘉王的兵力不敌北部南蛮的虫侵,防线连连后撤,近乎防守不住,便将希望押在了南撤上,寄希望于同孟擎啸的圣军提前会合。
孟擎啸蹙眉,略一沉吟,令古烈渊少将军领军前征,带回嘉王,打平战局;后方则选择在此地更北处扎寨,研究地形。
“此番前去,须收集些虫尸及活虫,带回研究。”孟擎啸下令,古烈渊即刻领命,驾马率军而去。
这古烈渊剑眉星目,面容俊朗,眸光如炬,志坚神毅。他正是古越次子古昌锐的嫡子,古家最年幼的嫡孙。自从上次南方战乱折损古昌锐老将后,这古烈渊便承父爵,继父志,勇猛精锐更甚于其父。
温荆荐月白入军,除怒而推她出宅,也是难得想给她开一道缝。他已查出安月白与大抵是出自古家。
那古昌锐未满三岁的小嫡女遗失于市井,他穷极一生找寻,终究未能寻到。
论及容色,那安月白同昭妃古雪娉有四分相似,二人气质却迥异。昭妃偏静润雅和,月白更惊鸿妩媚。
孟擎啸传温荆入宫时,说要派古烈渊随军。温荆荐月白同去,不过一赌。
赌军营间军兵嘈杂,月白做军医,能否遇见古烈渊;赌二人相遇,能否顺利相认。
温荆何等清醒,自然只放她出这一回笼。
三年前,他并不知她是谁,酒她于在安风剑下,护她在高澜处活了命。
三年后,她不惧兵险路危,助他平定南方流寇,又为他解了融雪剧毒。
姑娘眼色愈媚,却愈让他发看不分明了。
南方流寇作乱时,月白乔装入军,温荆只觉二人这般共事,也算不负;可她为他解毒,他救她出茶馆,她说心悦于己,却让他每每思之动怒。
冷静了几日,他告诉自个儿,那安月白兴许是倚他久了,惯性使然。
她从未真正获得过自由,自然不知自个儿要甚。偏他待她也算用心,她年纪尚轻,自是糊涂偏执,那些疯话便是佐证。
人各有命,温荆向来笃信;她的命从前现在皆在他手,他便给她次机会,今后她可要莫怪他。三
年前,她未能挣网;三年后,他为她开笼。两两不欠。
出或不出,皆是她的命数,他也放手让她扑棱一回,但也仅此一回了,不可能再给她二次机会。
温荆此番心计,安月白自然不知。只觉兴许是她逼得他太紧,过早给了真心,温荆想躲着她。总归如今军情危急,他便推了她随军。
哪知在她不知情中,温荆已是给了自己一道机会。但他向来把玩人性,并不想让她明明白白选一场。
二人各怀心思下作别,此时一人在宫内营谋,一人在营中思度——
古烈渊先前领命到前线,又命几人带回了虫尸和活虫,交由了军医处查看。军医们多识药草药方,却不精于虫毒,纷纷查看,却也无从下手。
孟擎啸见着众军医请罪的小心之态,龙颜愠色不显,神色喜怒不形。他念起温荆曾荐的义女,便让东方凌用盒装了虫尸、活虫去给那女子瞧瞧,又道:“她若是认得,带她来回我的话。”
东方凌还未进安月白帐内,小黎带着小棠却是先迎了出来,见了东方凌便即刻行礼,“翎主。”东方凌撩帐入内,只见那月白正忙着佩上面纱。
安月白才戴好面纱,见东方凌进来,便也要行礼,却被东方凌扶起,听对方道:“姑娘不必拘礼,我是奉圣上之命来的,还请姑娘看看是否知晓此虫。”
东方凌带来两个盒,她先将那装着虫尸的盒递由安月白,道:“这里面是虫尸,姑娘请看。”
安月白应允,待她看清虫尸时,却微微一笑,对东方凌道:“这虫民女认得。”
既是认得,东方凌便依孟擎啸的口谕,要带安月白去见皇上,又见安月白戴着面纱,便道:“姑娘面圣,戴纱遮面多有不妥,可否摘纱随我前去。”
早在南方流寇时,东方凌同安月白便算是打过照面了。那次安月白乔装打扮着,东方凌也未窥见其真容;此次来找安月白,她又戴纱遮面,让东方凌觉着此女大约和温荆一样心性,是个诡谲的。
安月白闻言一顿,“月白谢您提醒。烦请东方翎主在外稍等片刻。”
等东方凌出了帐,安月白便拿出箱箧。好在她提前做了下半张脸的人皮假面,现在想来,却是实在庆幸。那人皮假面上脸便贴的分外牢固,安月白又将上半张脸的肤色调黑。末了,她照着镜子,也不由得嗤笑一声。
镜中那人还是她么?白玉微粉的下颚曲线被人皮假面覆盖,瞧去下半张脸圆润饱满,平庸寡淡。加之她将肤色染得有些微黄,看着便还有些质朴。
安月白自然是愿意帮温荆去助力皇上亲征的,但她却不愿在圣上及军营里显露真容,横生枝杈。此番打扮便是最好。
东方凌见安月白出了帐,也微微一愣,因方才在烛光下,看着她皮肤白净,怎的一出帐,没了烛光映照,肤色却是淡黄的,看着也相貌平平。
但这女子既是临时做军医,自然相貌如何都无碍,东方凌便也就带着安月白去了皇上的军帐。
等到皇上帐前时,帐内正在谈话,原是古烈渊派人将嘉王护送回营,圣上正在询问嘉王军况,听着气氛倒是十分紧张。
东方凌同安月白进了帐,孟擎啸正微微敲着茶盏,悠悠道:“所余五千。”嘉王额上冷汗涔涔,试探性应答道:“皇兄,臣弟……”
“砰!”孟擎啸将手中茶盏猛地掷向嘉王,眸间厉色尽迸;嘉王匆匆避开,他身旁是方才的茶盏碎片,清茶四溅,热气蒸腾升到空中,却衬的气氛愈加可怖。
嘉王胆颤惊恐,不敢出一言以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