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结为夫妻后,大抵是日子太过幸福和乐,温荆与安月白只觉光阴似箭,转眼已过五年。
可这一路的风雨与共,点点滴滴却是依旧历历在目,每每回想,只觉恍然如昨。
温荆依旧为圣上孟擎啸作事。除此外,是领命全力栽培小全子,那少年学得甚快,处处出色,继了温荆的本事手腕,又不失自己处事之风。
安月白随翟济明、吕衡二师学医问道,拟方用药愈发精进。她本就天资卓然,如今更并兼糅二师精髓,助二人新著医术,另定时为民治病。
除医道外,青虹江流玄溯又总来与她授业。如此一来,温荆宫中忙碌,安月白宅中亦未得闲。
二人白日虽忙,却日日一道用着晚膳,安月白总于宅中候着那人,今日亦然。
较之五年前,那女子身形愈发温婉妩媚,而眉眼愈发柔和似水。无言自妩,神采天成气血丰盈;丰姿尽妍,仙姬入凡玉色独立。
忽的宅门一开,四位小童率先跑进宅子。有男童女童各一,清脆唤道:“娘亲,娘亲!我们回来啦!”
这两孩童正是北利返朝所带,现已认温荆二人作父母。
“辕止,澧兰,你们慢些!”安月白笑着迎上,又见将府两男童向她而来。
那两男童生得甚俊,恍若照镜双生璧,唤安月白道:“姑姑!”
这二人正是安月白的双侄,古烈渊与古婧灵的孪生子,古修骐、古修骥。
四位孩童几乎同时拥至安月白身前,她轻揽着他们,“今儿个可是玩尽兴了?”
那些顽童叽叽喳喳应着安月白,不远处,一女音答道:“他们自然是尽兴了,却险些将我将军府拆了去!”
其音之主容色出众,骨相五官却是满满异域风情,正是烈渊之妻古婧灵:
“这两个小冤家,如今见了你们月白姑姑,是连我这娘亲也顾不得等了,只知疾跑咯!”
安月白掩唇浅笑,与古婧灵一道携了诸童入屋,吩咐柳儿上茶。
“是,夫人。”柳儿应下。如今宅中上下出宅虽仍称安月白为青蓝姑娘,可于宅中,是皆以正房娘子之礼待安月白,称其为夫人。
五年间,宅中换了几位下人,又成了两对鸳鸯——阿东求娶了柳儿,阿石又与洛竹成了婚。
人事纵有变化之处,却仍有未改之情——
安月白与古婧灵言笑晏晏,仍如往昔,情谊愈深。而她身后,仍立着黎棠二女;她那灵姐姐身后,亦还是恩娅巾娅。
温荆归宅已晚,古婧灵已然携了修骐、修骥离宅还府,紫宅中辕止、澧兰亦早就歇下。
而安月白仍待着他。
温荆推门,步伐甚为轻快,出言却声线微抖,愈觉嗓中发干。安月白笑眼弯弯,问道:“您这般,是有件喜事相告,月白说得可对?”
今日古婧灵来紫宅时,就知会了安月白,云说莫棋仙亦把出喜脉,已然有孕在身。
蛮族全族尊翟青为义士,翟青又为安月白之师。古婧灵自将此事告予安月白,却听其笑着传意道:
“灵姐姐,你真真是高兴,都忘了我与师父已有银雪蚁,师父今个儿知晓师姐有孕,就已将此喜讯知会与我。”
古婧灵笑得爽朗,亦传意回去:“对对!你有那灵蚁,早在宫中传出消息前,便已知晓此事了。”
“不管怎样,这都是件喜事乐事。”古婧灵出言道,“我向来灵慧,可自从有了孩子们,是难免分心,闹了这笑话来。”
安月白伸手去拍古婧灵之手,“灵姐姐,你是这世上最率真之人。你今日如此,只不过是着实欣喜,才会如此。”
“况且……”安月白莞尔一笑,“辕止、澧兰甚爱去将府寻修骐修骥顽,修骐修骥亦常来紫宅。”
“他们正是玩耍年纪,难免要我们分心去顾。不止姐姐如此,连我也不能担保事事不出错呢……”安月白道,与古婧灵相视而笑。
因而,此夜听温荆说有喜事,安月白自然想起莫棋仙有孕,却听温荆道:“阿白,这件大喜事,你定然猜量不着!”
定然猜量不着?安月白心里好笑,一面道:“甚么喜事,夫君大人直说就是。”
安月白起身,为温荆解了外袍,觉出那人炽热眸光,亦不由心中隐隐期待。
可直待她为温荆更了衣,那人身上仅余一白色里衣,仍不见温荆开口去讲。
安月白抬眸,正对上温荆含光眉眼,伸手轻捶了那人前膛,下刻却被那人吻上唇瓣。
温荆吻得极深,直教那玉女身子微软,任他一把拽入怀中抱紧。安月白伸臂环住那人之腰,侧耳听那人心跳分外有力,方待到那人开口:
“今夜,圣上见了杂家。”
“圣上云,‘你带的小全子不错,朕很满意。可朕还要问你一罪。’”温荆道,“‘你身为宫中宦官,已身全无虞,却瞒过朕去,是何道理?’”
安月白听至此处,心里一紧,忙抽出他怀,却见温荆眸色甚和,抚着她肩,“阿白莫怕,圣上并未怪罪,杂家这就将今夜细细说与你听。”
温荆此刻安慰着安月白,彼时却是心颤的——
他即刻向皇上连连谢罪,却听孟擎啸笑道:
“哈哈……温荆啊温荆,你终是怕了一回。”孟擎啸摇头失笑,面上再难绷住笑意。
他乃一国之君,五年前却见温荆为那女子向他做戏,自是要讨回来的。今夜他凭此一言,便见着温荆慌乱心惧,已然足矣。
“朕问你,你为朕作事,已有多久?”孟擎啸悠悠问。
自他孟擎啸还是二皇子时,温荆便如一道暗影为他作事,距今已谕十年。
温荆行礼垂眸,恭然道:“回皇上,杂家自一十六岁效忠于您,至今日已足足一十二载。”
“不错。”孟擎啸道,“这些年中,朕是满意你处事利落,谋略不凡……”
温荆静听,见龙椅之人叹道:“可朕最欣赏的,还是你的忠主不移。”
“可如今,你已变了。”孟擎啸一面说着,一面已运功移至温荆身前:
“看来,是那月白丫头真入了你心。让朕的暗影利刃,彻然化作了护花之荆。”
“臣,知罪。”温荆开口,却被孟擎啸拍上肩:“五年前,朕应了你,待到小全子大后,定你是否出宫。”
孟擎啸抽回手,静道:“如今小全子已堪用,你又身心俱全,是不再适合于宫中作事了。”
“朕许你,带了那月白出宫。”孟擎啸字字清晰,温荆一震,即刻谢恩,却听孟擎啸道:“噯,还未完。”
“许你出宫,却仍要用你的。”孟擎啸龙睛一转,“月白丫头会医,你便与她扮作市井游医,举朝游历,作朕的宫外耳目。”
“那月白既是青虹圣姬,我另拨些暗卫军于你。”孟擎啸道,“仍仿前时与朕传讯,每三年,朕再密召你二人入宫觐见。”
闻听此言,温荆连忙应下,再谢恩时已然眼中微湿。直至离宫回宅见着安月白,仍觉着如在云端。
安月白细细听罢,亦不免激动落泪,与温荆拥在一处。
圣上予了半月时日,供温荆安月白收拾启程。
安月白见过了长兄烈渊,长嫂婧灵,又入宫拜别了贵妃堂姊,翟青棋仙。
辕止澧兰已是习字读书之年,众人商定留二童入将军府,与修骐修骥二男一道学书习武。
温荆安月白将阿东柳儿、阿石洛竹除去贱籍,让他们作了良民。
他们本欲安排阿东柳儿两夫妇归乡,却听阿东道他与柳儿父母双亲俱丧,皆欲留于紫宅看家。
阿东夫妇买了间衣铺,看宅之余,亦做些生意,得了不少盈润。
而阿石先前追随温荆亦久,存下了金银,却许久未归家。他携洛竹归家,后将老夫老母接来了京城,在京中置了房,与洛竹一道开了家茶馆。
一切安排妥帖,温荆与安月白启程离京。临行前,再望眼京都,只觉依然繁华热闹,却已心境不同。
“夫人,走罢。”小棠扶安月白入轿。她与小黎依旧伴着温荆安月白,两人换了新名,唤曰新黎、新棠,寓意开启新生。
“嗯。”安月白入了轿,又吩咐良霭、云觞照看好青虹门人,与温荆一道启程。
圣上是要他二人举朝游历,探听世闻,却并未约束他们路线。正值春末,温荆与安月白决意先去趟西戎。
西戎一行足足两月,温荆携安月白北上入草原时,已然入冬。再转春,二人又南下看尽山水碧海。
此两年,山一程,水一程。路过之地无人怀疑温荆真身,天下人却已知晓月白医仙之名。
传闻那医仙以纱覆面,祛病拟方,妙手回春。那医仙身畔有两女,其夫一袭黑衣,感情甚笃。
三年期满,一行人归京面圣。待到那温荆面罢圣,去见其妻月白时,却见她玉手轻抚小腹,拉他之手于其上。
温荆一怔,继而双瞳震动,一瞬面上百般变化:“是,是……”
他再讲不完一句话,终是望向那玉女,却只见她微微点头,美眸泫泪。
上天眷顾。
二人拥彼此入怀,好似抱月纳珠。
山重水复出曲径,人生大幸几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