途中,安月白与古婧灵谈得入里,理出毒、蛊、巫三派往事。
毒法生于医道,发展至今,伴医、侠二道而立。正朝领土内不乏修毒之人,正邪兼有。
蛊术则更为诡秘,发于正朝疆外三族。随三大族落征战吞并,合为蛮族一家,现仅蛮族一族独有。
自远古祭祀已有巫,而随大一统、大文明兼并,巫术逐渐式微,渐融邪道。韩邰小国倚靠邪巫自保,又因邪巫之力,生出向外扩土之心。
安月白之师翟青少年时,曾出境游历,就曾在外习巫术,又将其融入毒道,后来又成为毒圣。
据古婧灵说,巫蛊二道因都在正朝大国之外生存,又有互通之处,几十年前,两道之人也算来往密切,互相联姻者甚众。
前三十年前,韩邰成为正朝藩国,偶然接纳了巫道之人入国,发掘其巫术后,便甚为尊崇,以此强国,先后收了周边三小国。
韩邰扩充领土,逐步挤压着蛊术三族的生存空间,与此三族渐渐不睦。
加之巫术发展愈发邪祟,背离其立术本身,毒蛊二道皆唾之。又过十年,蛮族一统蛊术三族后,便决意迁居至正朝以北。
此处地势险峻奇绝,又有盆地堪居,蛮族据地势而存。可又靠近正朝边界,便在国界之处多有争端。
正因如此,到孟擎啸治朝时,便先后派原嘉王及古烈渊来扫平此族,却歪打正着融了蛮族人士入朝。
二人谈罢,为保彼此无恙,安月白赠了古婧灵些许锁心毒,古婧灵亦赠了安月白一金蚕蛊。
“你既是翟青的徒弟,这金蚕想必是能服住的。”古婧灵乐道。她方才见了那锁心毒,才叹这命运有趣,引她同翟青的小徒弟成为挚友。
想来十几年前,翟青从韩邰偷习过巫术,回朝路上也曾经过蛮族疆域。正值韩邰对蛮族等三族几番骚扰,翟青还出手助过蛮族,自此后蛮族实力强于同习蛊术的另两组,便有了一统蛊道的基础。
因而在蛮族心中,翟青是极高的上宾。
“姐姐,你好东西那么多,再给我几样,我好给义父、黎棠姐姐都安排上。”安月白亦笑了,忙晃着古婧灵胳膊,却被古婧灵刮了下鼻,笑骂:
“小机灵鬼,我早就给过了,可保他们无虞;至于你义父那边,若你不放心,再引出些金蚕蛊毒为他施上几针就是。”
安月白轻推了下古婧灵,一撇嘴角,靠在她身:“啧,小气。”
古婧灵言之有理,但安月白不会为温荆贸然施针的。金蚕蛊本就不可控,再加之此为世间罕见之毒物,引毒之量也未必能掌握精准,本为防身的,若是再伤了她义父,可如何是好。
因而,安月白引金蚕入体后,仍选择了放少许血入药,中和后呈给温荆喝。她此举只黎棠知晓,端去给温荆时,却被温荆看穿。
温荆一饮而尽,开口问道:“你上次随军前化的药里,也有自个儿的血罢。”
他既已猜中,安月白倒也大方点头。见温荆一叹,继而让她关上门,说有东西给她。
等见着温荆说的东西时,安月白也是一惊,不住欣喜。她这义父,果真是为她备了不少好物。
又行了两日,终是到了韩邰。
韩邰国君韩缙今已年方三十有余,亲迎温荆等人入国。
“大使来我韩邰,风急途久,一路劳苦。”韩缙道,话间目光带着些谄媚,瞧着不像一国之君,倒像下级逢迎。
温荆微抬下颌,形容端肃,出言音沉:“臣幸奉吾皇诏令,亲至韩邰亲国,以昭吾正朝天威。”
韩缙眼底略过一抹轻蔑。天威?不过是正朝用以制霸的官话,而今可是在他韩邰之国,听来实属可笑。
说是正朝,却派一阉竖来施压立威,着实荒唐。韩缙目光流转间,却仍不由被温荆的眸光压制,只道这人不过一宦官,眸光竟如此放肆。
这温荆看向他时,不似看活人,倒像看具腐朽干尸。
韩缙不免在袖下攥紧了拳,眼睁睁看着温荆拿了诏书,遂强忍下怒意,行了礼待温荆宣读,却听那人道:
“韩王,依吾朝藩国惯例,您当跪听诏令。”
温荆出言似极恭敬,甚为清晰低沉,听在韩邰诸人耳中,却是另一番光景——
韩缙目眦,眼白微红,抬脸望向温荆时又换了极仁和的脸:“是,多谢大使提醒。”
韩缙垂首跪听温荆宣诏,几欲咬碎一口利牙。好个正朝天威,好个贼宦阉竖,着实欺人太甚。
来送礼是么。小瞧我韩邰,无视此邪巫者甚众,不照样身死与他手。他便要让温荆在他韩邰活不过今夜,再将这阉狗头颅砍下做成鞠,日日踢踩践踏。
温荆宣罢,韩缙起了身,笑着对温荆道:“大使一路辛苦,小王已备好了宴,为大使聊洗风尘。”
“承蒙韩君厚爱。”温荆一揖,听韩缙伸手请他:“大使请进。”说话间,已有人为他们带了路。
温荆随韩缙先入了内,身后的安月白和古婧灵也跟着下了马车。
安月白青丝束髻,耳鬓垂发几点,更添妩媚柔意。仍是佩一雪纱遮面,黛眉含翠,雪颈纤长;蜂腰若画,佳人独立。一身月白锦裙,行时甚为灵动,身处暗夜而流光。
古婧灵许久未入韩邰,现下也戴了翡玉镶金的流苏覆面,换了蛮族装束。吊坠缀于眉心,颈间佩金银环;着一银狼披肩,腰系玛瑙玉链,行时泠泠作响。
二人一下马车,登时惹来诸多目光。有人认出了古婧灵蛮族圣女的身份,登即传来私语。
而在这诸多目光中,安月白觉出有一道极为阴戾不善。顺着感觉望去,抬眸正对上那韩邰的国师乌枥双眼。
他一眼瞳孔发灰,一眼阴沉如鹫。看年岁已逾花甲。双唇干瘪如古木树皮,道道开裂;皮肤暗沉,面颊绘漆,瞧着甚为诡异,阴气暗生。
古婧灵向前一步,挡在安月白身前。目露挑衅,望向乌枥;鲜唇微扬,轻启贝齿:
“舅爷爷,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