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安月白一乐,小声对柳儿道:“你是说,那西戎长公主是对我翟徽师伯有意?”
闻言,柳儿点点头,“翟徽公子以我正朝皇商之身入王室,离宫时偶然见过长公主一面。”
“自那日后,长公主便常常来寻翟徽公子。起初,翟徽公子还有些不自在,可日子久了,倒也颇为欣赏公主性子呢。”
“师伯稳重内敛,自然得长公主欣赏。”安月白垂眸浅笑。
想起翟徽在她面前都难免微微面红,想必长公主是看中了他正直憨厚的性子。
论容貌,翟徽并不逊于其弟翟青;可他太过持重,不似翟青魅力外放,又并不上心男女之事,便至今还未有妻室。
西戎民风率性,长公主长于广阔天地,更是热情外露。想必也只此青稞烈酒,才烫得开她师伯之心。
马车不慢,不过几日已然回了京城。
旅途中,安月白要温荆为她传来暗卫军,为他们种下食忆蛊,教暗卫军们悉数忘却她真容,及她会讲话之事。
作罢此事,安月白重制了青蓝假面戴好,又去找了孟玄溯私谈,要他向皇上与天下保密她身份。
“放心,小青蓝。”孟玄溯失笑,“早在你开口前,我已于门中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泄露此事。”
安月白心下稍安,又听那孟玄溯道:“更何况,你还说在了温掌印之后。”
闻言,安月白心下生慰。那人总是周全的,何时何地总保着她,顾着她,倒是说在了她之前。
抵达京城后,蛮族精锐军去将军府复古婧灵之命,青虹门人则乔装成普通百姓,暂居于京城客栈中待孟玄溯之命。
温荆将安月白与柳儿送回紫宅,方带了阿慎祖母与孟玄溯入宫。
年后去往西戎,归来已是初夏。半年未归,如今再见紫宅一草一木,安月白顿觉熨帖。
这半年间,紫宅有阿东洛竹等人悉心打理,安月白只觉这庭院较去年愈显鲜妍。
安月白又想,抑或是她心境不同,这见景亦不同了罢。
路途劳顿,她觉着有些困乏。柳儿见她微有疲态,便为安月白收拾好了床铺,叫安月白先行歇息一阵。
安月白上了铺,也传意柳儿上来躺着。柳儿不敢逾矩,却又拗不过她,只得趴于她榻边小憩。
夏日本昏,安月白睡得渐沉了去。待到她再醒时,竟已过了一个时辰,柳儿都已起来了。
安月白活动了下筋骨,便行至桌前提笔拟起了药方。阿慎祖母已令温荆饮下了补药,又传了她药方。
她要为温荆好好调理,以备之后为他复根。
安月白默罢,传意了柳儿来,要她去照此药方抓药。柳儿应了一声,便连忙出了紫宅门。
待到柳儿再归宅时,额上已然出了层汗,不待进卧房便唤起了“姑娘”。安月白开门时,正见柳儿拎了药一路小跑,面色发红,“不好了姑娘。”
安月白示意柳儿噤声,拉她入了卧房,传意问:“这是怎么了?瞧你一头汗。”
柳儿放下药材,传意安月白道:“姑娘,不好了……”
“我方才抓罢药,回时便见官兵贴告示,大家都去瞧,我也去瞧了一眼……”柳儿传意,继而面露焦急:
“可这一瞧,却见上面写,说有一翟姓男子里通外国,现已抓捕归朝,不日问斩!”
柳儿喘口气,“过路之人都说,朝廷说的那人,正是青面魁翟青,是姑娘您的师父啊!”
安月白为柳儿倒了盏茶,一面传意道:“你先喝口水罢,莫急了。”
“先前时,师父向我传讯,要我不论听着任何信息都不必慌张,他于宫中一切安好。”安月白传意,“想来他是知晓此告示的。”
更有甚者,应是师父与皇上合力定了此计?安月白想着,一面为柳儿顺气,一面传意道:“我有法子问过师父,暂且不必担心。”
柳儿连连点头,这边安月白正欲运蛊皇,却听紫宅大门已开。
当是那人归来了。安月白起身去看,正见温荆入内,便微微伏身行礼。
温荆几步行至安月白身前,“走罢,带你去书房转转。”
他此言一出,阿东阿石与洛竹等紫宅下人皆是一怔。
他们皆知青蓝是温荆新收的房中人,又随温荆西行;可却未料得,不到半年,她竟已得温荆这般青眼。
竟能让温荆带她去书房叙话,此哑女聪慧可见一斑。
安月白跟上温荆,听得那人对阿东道:“吩咐下去,任何人不得打扰。”
“是,老爷。”阿东恭敬一应,起身望见柳儿站于门口,不觉笑了:“柳丫头,还看甚么呢?”
“你倒好福气,伺候的主儿皆有本事,得入老爷的眼。”阿东道,“还站着作甚,不快去打理好姑娘的物件儿。”
柳儿闻言,忙回道:“啊,是,东管事。”
进了密室,安月白才问温荆道:“今日义父回宫复命,可还顺利么?”
温荆点点头,一面阖上密室机关,一面对安月白道:“祖母为当今国师之师,为西戎秘宝是实至名归,自然顺利。”
听温荆这般说,安月白才放了心,“那便好,那便好……”
温荆回眸望她一眼,又打趣道:“况若真是不顺,又如何能归来见你?”
闻言,安月白心下生热,却被温荆摁着坐于椅上,听他道:“街上贴那告示,你可知晓?”
安月白点头,见温荆开口:“杂家请见吾皇时,正见你师父与皇上说罢退下,已与他打了照面。”
他望着她双眸,出言甚和:“翟青无事,你大可放心。”
安月白心下稍松。温荆懂她,更知她心里担忧;短短两句,已然让她此心落了地。
“昭贵妃娘娘与小皇子一切皆好,你大可放心。宫中舒贵人新晋了舒嫔,上月刚查出身孕。”
温荆说罢,又开口:“你那青虹门主似与吾皇有私交。杂家退下后,吾皇又屏退了人,与他私话甚久。”
安月白听着,忽的噗嗤一声,玉手搭上温荆手背:“好义父,好夫君,您这是做甚么?”
闻言,温荆稍怔,却又听那月白忍笑开口:“是一切安好,来向妻子回报宫务么?”
安月白说罢,见温荆面色稍黑,继而额上便结结实实挨了他一弹,听他斥道:“胡说甚么。”
“半大丫头,口口声声说自称妻子,也不害臊。”温荆说着,却是声音渐小,安月白瞧出了那人的别扭,只伸臂环住了他:
“是呀,阿白还有更不害臊的……义父难道不知么。”
她吐息如兰,温荆抬手于她腰臀处一轻拍,倒惹得安月白面上一热起了身,嗔他道:“您做甚么。”
温荆摁她坐好,一面只道了四字:“让你安心。”
“有您在,月白自然安心。”安月白捧着香腮,却听温荆道:“今夜后,还与杂家同床睡么。”
闻言,安月白一乐,站起身行至温荆身后。温荆嗅着她身暗香,下刻被女子玉臂环上颈子,听安月白道:
“义父,现今不同床亦不行了。”
“哦?”温荆一挑眉,“你又作了甚么好事来。”
安月白一轻笑,转而于温荆颊上一吻,继而道:“义父那般聪明,不久便会知晓了,本无需月白揭底。”
她未告知温荆,西行前二人共枕那夜,床单上染了几滴月事鲜血。紫宅下人各个能察言,会观色,想必早已坐实了她房中人的身份。
温荆觉出少女颇为自得的欢欣,虽是无言,却亦稍稍扬了唇角:“那便莫说。”
不知是否是幻觉,温荆只觉安月白自同他西行为始,愈来愈多展露轻松恣意的姿态。
便如今日,颇有些咬定他偏爱的灵动小意,教他看了不由心下亦舒。正想着,却听安月白于他耳边道:“义父义父。”
“又怎的?”温荆侧颈而问,却见安月白晃着他袖哼道:“义父,给阿白看看您的画。”
“那张,画了月白的画。”安月白声音虽轻,却是极软,听得温荆轻咳一声。
温荆起了身,并不看安月白,却被她抱上臂膊,听她道:“好不好嘛……”
她句句好似猫爪,挠的他心下生痒。温荆转身,正见安月白一双水眸晶然生亮,巴巴儿瞧着他。
当真是败给了她。
温荆无奈,抬腕取下那卷轴,抚上太阳穴。安月白已靠向他肩,“义父义父,打开么。”
“嗯。”温荆应了声,继而同安月白一道行至墙边,将画卷之绳挂起,缓缓拉开卷轴。
那画卷展开那刻,安月白不由屏住了呼吸,端着烛火行至墙前。
画中少女独立,眉眼自妩若春水,玉颜微粉似含嗔。水眸盈泪,诱人采撷;风情半隐,动人心骨。
温荆见她不语凝望,不由喉间发干。于她面前,他早已无甚秘密,却仍不觉微微发热。
正此时,却见她雪指触及那画杆,秉烛问他:“从前将军府时,月白问您讨要,您不愿给,是将此画视为珍贵私物,对么。”
温荆教她问的心虚,却又听少女叹道:
“您着实狠心,竟舍得下画中人,却舍不下此卷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