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擎啸抛下那句话后,又令众太医帮助安月白,吩咐罢便离开了。待皇上出了帐,安月白心下稍稍安定了些,便立刻平复心境,手起针落。
这蛊着实诡谲,凭安月白如今之力,不能将此蛊逼出少将军体内,只能加快蛊在古烈渊体内的适应时间,竭力让二者保持平衡,不相伤相害。
半个时辰后,安月白才抬碗拭了拭汗,又拟了药方,让人去煎。这古烈渊的筋脉看似已全然损伤,却又同时在飞速愈合,愈合之速竟是更快。
等药煎好,安月白喂这古烈渊服下,算是暂时稳住了古烈渊的脉。安月白见古烈渊有转好的迹象,便让众太医回帐休息了。
“两位姐姐也回帐休息吧。”安月白对小黎小棠道,那二人却是不愿离开,要在帐内守着安月白。安月白说不动她二人,便由着她们了。
三位女子在帐内守着古烈渊,不觉夜已过半。小黎小棠伏桌小憩,安月白不敢松懈,仍在床前寸步不离守着古烈渊。
上半夜时,安月白已用针将古烈渊体内的蛊毒拔出了些,他现在神色安详,颈部肤色也已恢复正常。
安月白虽也对此蛊了解不深,但古烈渊看着已大抵无碍,只是不知何时苏醒。她精神一放松,便觉出疲乏,不觉也有些困意。正在她即将入眠时,却又被震醒。
那古烈渊此时正浑身紧绷,汗水浸湿了软衾。他眉间深蹙,神情痛苦,似被魇住一般,不住呢喃着两个字。
古烈渊叫的是“玥儿”,与安月白名中月字谐音,使她一愣,古烈渊正浑身颤抖不已,两臂不由乱舞,一手抓向了她的耳边。
安月白一惊。她随军时,下半张脸时时戴着人皮假面。今天这假面未来得及摘下,便撑了整整一日一夜,本就粘性弱了些,现竟被古烈渊抓开了胶,掉了半边。
安月白才摸上那假面翘起的边角,却又忽的被古烈渊抓住了腕。他力道极大,抓得她极痛。安月白竭力想抽回手腕,托着假面问古烈渊道:“少将军,您醒了?”
古烈渊似是意识不清,豁然睁眼,左右巡视,眼白发红,青筋暴起。小黎和小棠听见动静,忙起身来帮安月白脱困,二人合力才将古烈渊的手扳开,安月白忙抽回手腕。
“小棠姐,给少将军弄碗安神汤吧。”安月白道,古烈渊正用血红的双眼盯着她,让她有些怕。
灯下,安月白被掀开假面的半张容颜依旧明艳,被光映得渡上层暖意,倒让古烈渊望着只觉有些模糊。他方才梦到了父亲,梦到了自幼丢失的妹妹玥儿。
梦中,他回了将军府,见到父亲两鬓染雪,问他随圣上出征,可曾取胜。他答话间,父亲却是肉眼可见地苍老下去。古烈渊伸手欲搀,却只摸到一手鲜血,他惊而抬头,又见周遭换了环境,回到了南方时的流寇战场。
他的父亲古昌锐身披铠甲,鲜血淋漓,望向他的眼神满是痛苦和遗憾,一遍遍要他找回小妹玥欢。
古烈渊心痛不已,在梦中再度经历了失去父亲的绝望。恍惚间,又好似回到孩童时,在府内同玥欢玩乐。
古烈渊比玥欢年长五岁,梦中再见玥欢,百感交集,不由得上前抓住她。他再不要往下走,不愿再丢失小妹,不愿再痛失慈父!
他抓着玥欢,叫着玥儿,再不让玥儿离开——
于是古烈渊抓上了安月白的腕,再睁眼看向四周时,梦境与现实交织,让他头痛欲裂。
古烈渊不由得再望向梦中玥儿的方向,视线却开始模糊。
恍惚间,玥儿似是长大了,与床边女子身形重合,正笑吟吟望着他,自豪地叫他将军哥哥,又新奇般地叫他“少将军”。
“少将军,少将军。”床边,安月白不住叫着古烈渊,希望能将他唤醒。古烈渊望向她的眸光交织万言,似有万般欣慰欣喜,又掺着千般心疼神伤。
古烈渊神识不清,让安月白心急如焚,担心那蛊会让古烈渊的意识受损。正在此时,小棠将安神汤送了来。
安月白伸手接过汤碗,再一回头,却见古烈渊望着她,缓缓合上了眼。安月白连忙让小黎扶了人起来,一勺一勺喂古烈渊喝下汤药。
她喂罢,安月白为古烈渊擦嘴时,却发现他浑身烫得怕人,连忙又让小棠去熬退烧药来,让小黎去盛冷水取白布,给古烈渊降温。
吩咐完二人,安月白又重新为古烈渊诊了次脉。此次诊脉已察不出蛊虫的痕迹,更像这古烈渊受了风寒发热。
折腾了半夜,古烈渊的烧终是退了下去。安月白怕他再有情况,便在床边守着,重贴假面都没离开古烈渊。
安月白不知那古烈渊意识不清时叫的“玥儿”是谁,但方才古烈渊望向她的眼神,分明是烧昏了,将她当做了那个玥儿。
她往日只知这古烈渊骁勇善战,位至少将,今日却才知即便如他,仍有遗憾执念。他方才喃喃着,说要带这玥儿回家,倒让安月白生出了些悲悯。
破晓,孟擎啸派东方凌来问古烈渊情况。安月白回过话,东方凌派红翎女替了安月白,她才回营暂歇了片刻。小黎小棠仍在古烈渊的帐内,倒班轮流守着古烈渊。
古烈渊是中午时醒的,醒来只觉浑身微酸,却似有不竭的精力涌了上来。他醒时,再回忆昨夜,清楚记得见那蛊女时的场景,其余记忆却是模糊至极,只记得隐隐约约梦见了父亲和小妹。
“少将军醒了!”众红翎女发现古烈渊醒了,连忙上报东方凌,东方凌又报给了皇上。
孟擎啸得知古烈渊苏醒,命人好生照顾少将军。刚欲探望爱将,便听帐外古烈渊求见。
“快请少将军进来。”孟擎啸忙吩咐,古烈渊进了帐:“末将参见皇上。”
孟擎啸瞧着古烈渊步伐轻快,神色无异,大约已无碍,又问古烈渊虫可还在他体内,可有异样不适。
“回皇上,末将感觉不到那虫在体内,也并无异样之感。”古烈渊道,“末将一切如常,并无不适。”
孟擎啸眉峰微蹙,吩咐道:“东方凌。”
“是,奴婢在。”东方凌应道,听孟擎啸出言:“速令那女医进帐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