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把江离吓坏了,用自己仅有的体温去暖她的手,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就算大汗淋漓,也没有一点效果。
冥月缓缓抽回自己的手,也不去看江离哀怨的神色,看着楚可轩道:“谁让你们来的?”
楚可轩收回自己惊异的神色道:“你哥叫我们来的。”
冥月面无表情犹如一个木呆子,淡淡嗯了一声道:“他一直都是这副模样?”
楚可轩嘟囔道:“那件事之后,他就一直这样了。”
冥月思虑片刻,眉心微皱,只觉头晕眼花,身体摇摇欲坠,一头栽进了江离的怀里,有些埋怨的语气道:“你怎么才来,又抛下我一个人,宿熙呢?”
还未等江离回答,她复又坐直了身子,脸若冷面,手指擦去眼角的泪珠,用疑惑的眼神看着紫儿道:“这是怎么回事?”
紫儿摇头道:“你前生执念太深,我灵力不足,等你过些时日,便不会有这些多虑的琐碎。”
楚可轩疑惑的插进来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紫儿回头愣了他一眼道:“与你们无关,我们不会久居凡尘,时候到了,自然要回到我们改回的地方。”
楚可轩将江离从榻上一把拉了起来,让他躲在自己身后,警觉道:“那么,你们究竟是人还是鬼?”
紫儿颦眉道:“是不是人有那么重要吗?”
楚可轩有些窘迫,可还是不敢放些警惕,眼神中闪烁着复杂:“她到底还是不是王疏君?”
紫儿淡眉下藏着一双幽深的双眸:“是却也不再是,你明白我在说什么。”
楚可轩瞳孔猛地一沉,鼻翼微缩,握住江离手腕的手掌微微收紧。冥月侧目轻声道:“你还想不想让他恢复正常?”
楚可轩诧异道:“还能恢复?”此话一出,他立刻掩了眼中的欢喜,皱眉道:“我印象中的王疏君不会做亏本的买卖,说吧,你想要什么?”
紫儿调侃道:“你倒识趣,也不会要你们做什么,只不过现在府里缺两个打杂的,你可愿意。”
楚可轩只是浅笑,有那么一瞬间的沉吟道:“府里每一个角落都有你的眼睛,发生了什么事你也不是不知道,又何必来问我。他愿意留下,我也会陪他留下,反正现在官也没的做,家也没得回。”
说出这句话的他,心中是恨着昭帝的,恨着那一个生养他的国家。“不只是你一个人家破人亡,我比任何人都想杀了他。”
冥月眉眼如画,拨弄着散落的白丝,神色清冷柔和:“可你至少还有一个哥哥,还有家人,还有家底够他们过完下半辈子,当初你替荣昌击退敌军,如今,何不来自己击退他们。”
楚可轩心中的中柱微微动摇,但还是按捺了下去道:“我恨的只有那个人,如果大肆发动战争,那些无辜的人又该怎么办。”
冥月已然知了他心中所想,也不勉强他,对紫儿使了一个眼色。只见紫儿趁楚可轩与冥月闲聊之际,对着江离的胸口连击两掌,江离受击连退了两步,哇的一口吐出一团污血,瘫倒在地上。
对此出其不意的一击,楚可轩连忙扶起江离,先是查探他的气息,复又恶狠狠的盯着冥月,眉眼间尽是冰冷,胸口仿佛被塞进了一团棉花,透不过气来,质问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他辛辛苦苦,翻越千山前来寻你,你就是这样对他的?”
在他失望的眼神中,冥月干裂的嘴唇仿若龟裂的大地,声音更是干渴许久的嘶哑:“我是在救他,愉禛是否当时也这样打过他?让他变成那样是为了他好,就像他当初打断我的腿时那样的保护。”
明明她的语气没有一丝责怪,只是平静的异常,却让他觉得这是一种发泄的方式,叫人心疼。
楚可轩用袖口擦拭掉他唇边乌黑的血迹,在他迷糊的眼神中问道:“怎么样,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
江离干咳两声,一只手搭在额头上,四下观望,疑惑道:“我怎么在这里,这是哪儿?”
楚可轩将目光放在复又在榻上打坐的冥月身上,柔声道:“我们找到她了。”
江离迷离的眼神一下子清醒起来,他慌忙着想要起身,可是胸前的痛直叫他直不起身子来。
“坐下吧。”听着熟悉又冷漠的声音,江离眼中涌动着泪光,循着声音望去,只见她还是那样的明艳,少了凡尘的姹紫嫣红,独留下一片清冷的明亮。
江离在她身边坐下,想要去握她的手,可是手只停在了半空中,又收了回去。
楚可轩识趣的与紫儿一同出去,顺带关上了门:“刚才我没说,刚才来的宫女说陶耀公主和景王回来了,我们是不是要小心一些。”
紫儿脸色稍稍沉下,颔首道:“那就千万别让人看到你们的面容。”
江离微微斜着身子,轻语道:“你还恨我吗?”
冥月答应一声,冷着脸道:“恨,也不恨。恨你自始至终都以为是为我好,宁愿伤害我,也不愿意告诉我真相;不恨你的确是很爱我,就当我狠不下心去伤害你。”
江离自愧不如,满心愧疚:“我对不起你,害了祈安,害了辰王,更害了你。”
冥月看着他,伸着柔弱无骨的手指,缓缓理顺打圈的发丝:“是我害了我自己,忘了自己的身份,孩子若没继承我身上的力量,没有任何被烙印的痕迹,不是早夭便是惨死,是我明白的太晚,那个时候,一起都来不及了。”
见她说话如此镇定,没有一丝一毫的怨恨,更让江离难以原谅自己,闷闷的笑了:“辰王的尸首被骁勇候安葬了,连同你的骨骸一起葬在了一起。”
只觉得心底有一种难以言表的疼,却感觉不到疼,笑容也十分僵硬:“我知道。”
江离望着她始终如一的表情,没有一丝情绪,渐渐心疑道:“你已经想开了吗,毕竟你那样爱他。”
有须臾的安静,屋中只有江离沉重的呼吸声,只听得她的声音清脆,带着一缕无奈:“我知道我爱他,我无时无刻不想着他,我的心也会痛,只是如今却怎么也感受不到了。”
江离哀声问道:“为什么?”
冥月目光讷讷,眼中没有一片光彩:“我抽掉了身上的幽魂,感受不到周遭的情绪,摒弃情爱,才能达到我的目的,我相信你知道我为何会这样做,不会再有人可以操控我。”
江离低下头,嗯了一声,便不再说话了。冥月余光扫过他的落魄的脸庞,半年被风雪折磨的俊脸,此刻,早已不复当日风光。
大半的光景一去,昔日的京城繁华喧闹,如今家家户户大门紧闭,街上鲜少能见到人,只有巡逻的护城军。厚厚的云层遮住太阳,许久不曾见过太阳,饥荒已然,如今闹的民情汹汹,这些话,都要从昭帝下旨将疏君的骸骨从沈徽清的陵墓中将其取出之后才发生的事。
夜半时分,忽然从梦中惊醒,散乱的青丝紧紧贴在脸上,颗粒大的汗珠滚滚落下,沾湿了枕边的被褥。
康晓萍大口大口的吸着气,胸口上下起伏着,随手拿起身边的手帕,擦拭汗水,可那手帕拿在手里总是黏腻腻的,借着微弱的月光定睛一看,竟是满手的鲜血,她吓得立刻大叫起来。
“居然是梦!”康晓萍惊恐的站起身,丫鬟听到声响进屋点亮了掌灯,问道:“小姐,怎么了,又做噩梦了吗?”
康晓萍点了点头,一只手捂在胸口处,怔怔的出神,她为何会在王疏君死后做这样的梦,难道她真的命不该绝,是她一手让她早陨,才会造次责难吗。
丫鬟倒来一壶新沏的茶,递上前道:“小姐连连做噩梦,可是被污秽的东西给盯上了,是否要去普天青龙寺敬香呢。”
她说的不无道理,可康晓萍自认为不会惧怕这些东西,自然不会放在心上,低斥道:“别说这些没用的,无非是忧思过虑,伤身伤心罢了,哪有什么鬼神之说。”
丫鬟应声着,便要伺候她继续躺下,可康晓萍又怎么能安心睡得下,吩咐丫鬟端来洗脸的水,她兀自开始梳妆打扮。
虽说贤妃有心要康晓萍成为褚王侧妃,可她一心想要光复云月雷府,婉拒之后,如今,贤妃竟也不将灵珠交给她。
原因却是灵珠不全,如何能重建。
康晓萍怯生道:“这样的话,哄哄小孩子就罢了,若王疏君没死,死的就是你。”
贤妃恭送昭帝之后,便宣康晓萍进了宫。听她这话,贤妃不但没生气,反而笑道:“你瞧瞧你又说这些胡话,你也知道,云月雷府需要怎样大的灵力才能勉强恢复。如今,只有一颗残破的木灵珠,你又不是王疏君和王江离,那兄妹二人与生俱来的能力,不是你能拥有的。”
康晓萍捏在袖口的拳头紧了又紧道:“你当初说好的,我替你抽取王疏君身体里的灵珠,事成之后,你就将灵珠还给我,怎么,你现在处处为难我,可是不愿意了?”
贤妃嗤笑道:“你管这个叫成功吗,灵珠没得到,灾害倒是不断,你现在心里是不是后悔当初帮我除掉王疏君?”
“既然知道,又何必来问我。”康晓萍挺直了腰背,眉心一跳:“你今天让我来又是何事?”
贤妃望着窗外倾盆而下的大雨,慢条斯理道:“你只需要再帮我一个忙,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你,重建云月雷府,怎么样也会需要打量的金银吧。”
康晓萍看着贤妃那得意的模样,半信半疑道:“你已骗了我一次,这一次若是再骗我,那我的下场,是否就和秋容一样,成为你盒子里养颜长寿的养分了。”
贤妃走上前两步,随意伸出两个手指抬起康晓萍的下巴,轻声在她耳畔道:“你日后只需给我一个长生不老的承诺,我当然不会再骗你。”
“灵珠不全,如何才能长生不老?”康晓萍狐疑的看着她道:“你到底想要我做什么?”
贤妃的手被她推开,也并未生气,撂下桌上的信封,交到她的手上道:“前些日子我就能探查到灵力充沛的人选,比之王疏君更甚,你一直说灵珠都藏在寄体的双眼里,等我将她的眼睛得到,你就将灵珠取出,届时,随你怎么使用。”
仿佛大受震撼,王疏君摆明了就是当初的那个人,怎么还会出现与之相近的人,除非灵珠易主,不然不会这样强烈:“是谁?”
这一次,灵珠若在她手中,她定不会再将灵珠交给眼前这个人。
幽深昏暗的殿宇里,一盏幽光明明晃晃,映出灯下之人的影子。
小柿子端来新茶,恭敬的放在沐卿的案桌上,沐卿抬头一眼,小柿子立刻将新茶端了起来,恭维道:“公子,对不起,我又忘了。”
沐卿一向沉稳,倒也没多计较,悠然道:“永威还是时常有信来,你这般心不在焉,大可去一趟永威,我这里现在也没什么急事。”
小柿子笑了:“公子,此话当真?”
沐卿放下笔墨,抬眼看着他兴奋的模样,倒也露了点笑容来:“秦王是你的贵人,他能对你好自有他的理由,我又怎么可以拦着你去寻乐。”
毕竟,他可是当初疏君在乎的人,如今,人也不在了,也只有他才会念着她的好。
小柿子看着他黯淡下的目光,倒叹了口气,嘟嘟道:“那你呢,公子,你也很久没休息了,你不去的话,我也不去了。难不成还是因为殿下的原因,你怕触景伤情,才不愿意与我同去吗。”
“不许再提这些。”浓眉之下深藏着一双不甘的眼睛,些许憎恨早已让他失了安定:“越来越不懂事了,公务繁忙,哪有时间陪你游山玩水。”
虽是借口,可小柿子说的话,哪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他就是怕触景伤情,在昭帝再三询问下也不愿意离开江州,离京外放,对他来说,是好事,可也是最不愿意相信的事。她见到她的最后一面时,并未有任何伤感,那时的她幸福美满,可不过半月之别,他收到的便是一份逝世的告知。
一直让自己投身在百姓安居乐业身上,这些是他最初入仕的初衷,也是更靠近她唯一的办法。
爬的再高又有何用,京中尔虞我诈,岂有真正为民着想之人。
更何况,当昭帝将辰王与疏君的尸首从坟墓当中挖出来,不准埋葬之事,便早已失了民心,这样的人,去做当今的天子,他没有理由去追随。
小柿子自知说错话,便不再多说,可还是大着胆子问道:“就当是离开这个伤心之地,去寻更好安身立命之处,公子,我从未求过你什么,这一次,你该让自己好好休息一下了。”
沐卿微肿发红的双眼略显苦涩,须臾的沉默,只能听见蛐蛐的叫声,片刻后,方道:“你先出去吧,容我再想想。”
桓后在陶耀与景王回国次日起,宴请四方,直至今日还未方休,遭到百官弹劾,可桓后家族强大,百官也只能背后说说,不敢抬到明面上来说。
日日派人来送帖子,冥月连看也没看一眼,兀自调养气息。紫儿在一旁嗤笑道:“难不成她就是等着想要你去了,才肯罢休吗?”
冥月道:“她就是这样想的。恐怕荣昌早有人发觉了,既然你都收了,那就去吧。”
紫儿对桓后这样的行为嗤之以鼻:“若换做往日,我早把她一口吞了下去,何须在这里与你发牢骚。”
冥月睁开双眼,气若幽兰,微垂的睫毛轻颤,仿佛在倾落尘埃,灵珠融合的越快,她身上的气息愈发不可捉摸,透着一股清冷之气。
紫儿见之,便笑道:“那你可得记得,如今便不可再用这些俗食,否则,将前功尽弃。”
冥月起身,抖了抖褶皱的衣袖道:“那可就的辛苦你,将他们两个照顾好了。”
紫儿秀眉紧皱,轻哼道:“他们有手有脚的,还需要谁照顾,府里库房那么多银子,想花就去拿,反正你我也用不着,不过是多些衣服首饰罢了。”
冥月默然片刻,轻轻道:“说到这个,你也该去找他们去做些衣裳,不能露脸,顺道也给我做些吧。”
紫儿在临沂早已熟络,向来喜欢华丽翠珠,由她张罗,她更清楚,不禁拍手叫好:“可你今日要去桓后的宴席,不打算带上我吗?”
“无妨,她敢把我怎么样,届时有叶湑和凝烟在,想来,不也会没事吗。”
紫儿点头道:“那我现在就去告诉他们,你可要忍住了,别乱吃那些东西。”
冥月道:“知道了,你记得告诉他们,别再叫我王疏君了,她真的已经死了。”
紫儿本能的想要拒绝,她可不想再去看着江离哭丧着脸的样子,无奈道:“你就不能自己去吗?”
冥月轻笑:“我若是自己去,还要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