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圆慧大师双眸一凝,仿佛下了决心,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你别执迷不悟,那剑乃是凶器,至于在哪里,贫僧也不知?”
雷凌怎么会相信他的话,当下便沉着脸,骂道:“臭和尚,你别以为我会忘了到这里来的第一个场景,那把剑,分明就被你给带走了。”他看见圆慧大师的面上一紧,接着道:“你当真以为我们忘记了?”
圆慧大师始终保持着温和的态度,无论他说什么,他也并未有多大的情绪,反观雷凌,便像是快炸雷的炮弹,喋喋不休。
江离终于缓下来了,他记得她出生的时候,分明有一把剑在她的襁褓内,而那把剑是被娘送给了圆慧大师的,他道:“大师,我记得那把剑被你带走了,是我娘让你带走的。”
王既明也反应过来了是什么问题,那把剑的来历奇怪,她手里握着手链出生他不奇怪,可是她的襁褓内当时真的是有一把浑身冒着紫光的剑。
他也跟着问道:“是,这件事我也记得,素华说那是不祥,所以让您带走去超度,怎么您现在反而说不知道了呢?”
愉禛虽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可依稀也听姨娘讲过,到现在他都还记得。
几人正在说话的同时,雷凌捕捉到圆慧大师眼底闪过的慌张,暗暗冷笑,正要破口大骂,忽然觉得嗓子奇痒无比,忍不住低头咳嗽了两声。待他抬起头来时,一双灰色的瞳孔变成了一黑一灰。
首先开始低声说话的是疏君,她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见的音量,缓缓道:“凌,那把剑我已经找回来了,不用担心,而且现在也用不着。”
雷凌低咳道:“为何不用?你忘了自己是什么人了吗?”
她的声音很是哀伤,略带嘶哑:“不到时候。”
他摇了摇脑袋,一双灰眸重回众人的视线中,王既明虽然不想承认,但他不得不说的是,她出生的时候就是一灰一黑的瞳孔。如今再一次见到,不免觉得心惊,无法平复。
“既然不见了,那我现在就把它找回来!”
圆慧大师失声道,前所未有的失态:“你知道它在哪里?”
雷凌冰洌的目光随意扫视他的面庞,冷笑道:“这你管得着吗?”
圆慧大师皱了皱花白的眉毛,略一番思索,突然道:“那把剑早被有心之人夺去,天下之大,你能上哪去找,若是有缘,它自会回来,何必苦苦相逼。”
“既如此,那我倒还有一件事要问你了!”雷凌扬起下巴,傲慢道:“你和林氏是什么关……”
雷凌捂着脑袋,突然大喊一声,满脸痛意,一张脸都皱在了一起。
雷云伺机已久,看他这副模样,立刻冲上前去,将他按倒在地,对着他的肩膀张口就咬。
他的嘴里发出两个人痛苦的叫声,雷云忽然愣在原地,忘了他们是同一个人。
众人见他这番模样,生怕他又不顾亲情,提着刀乱砍一通。索性都轰上前去将他按在地上不能动弹。
愉禛以前就想过她为什么在乎那串手链,事到如今,他也明白了不少。
他看着一边焦急又帮不上忙的沈徽清,向他大喊一声,道:“王爷。”
沈徽清见他将她的手腕箍紧,露出一方白皙平滑的肌肤,不禁面色一红,可现在也顾不得多少,他走上前将手链重新拴在她的手上。
与此同时,愉禛也放开了手,几人在一边还能听到她虚弱的声音:“是我,你们可以放开了。”
绿抚知道男女授受不亲,也不让其他人接手,她赶紧走上前去将她从地上扶起,虽然脸上都是被血染过的痕迹,可依稀也能看到她毫无血色的面容。绿抚拿出手帕在她脸上轻轻擦拭,她靠在她的身上,脚底已无一丝余力。
她看向那边一脸担忧的王既明,道:“爹,别让二哥带走它,行吗?”
王既明听到她说话的声音就知道这是她了,他不顾何氏和钟言的拉扯,走上前来安慰道:“好好,不带走它,你先回院子去,其余的交给爹来处理,爹不会带它走,啊,快去。”
疏君知道他说一不二,心里虽然担心,走两步便回一次头,可是最后还是由着绿抚将她送走了。
见她已经离开,王既明刚才的笑容突然收下,转为沉重,他看着管家道:“把府里的丫鬟婆子都聚集到前院去,没有我的话,谁都不准离开。”
管家低声应是,正要离去,又听他幽幽道:“什么该赏,什么该罚,你看着办,若是日后我在哪里听到什么一言半语,定打不饶。”
王府平日里对丫鬟婆子的嘴角舌头管的甚严,可外头保不齐有人插些眼线进来,搬弄是非者,数不胜数,等他把这边的事情处理完,他再去前院处置另一波的人。
眼下最重要的是把府里的这几位贵客给说服了。
沈徽清自是侯府出来的人,又自小混在宫内,什么事没见过,只要管好口舌,便不会引来杀身之祸。虽然他知道没人敢动他,可他也不得不把自己的嘴管严实了,就当是不为她,也为他自己。
沐卿虽然三年前见识过那道惊雷,可这一次却是实实在在的把他吓的够呛,他知道外界对她的评价传言不一,可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她的样子虽然可怖,甚至可以说是灵异,奈何她出生之日乃是鬼门大开之际,多少有些碎言恶语,可他终究没那么迂腐。
王既明斜眼看了看地上的尸体和斑斑血迹,眉头紧锁,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晚些时候差人去宫里回个话,说是突发恶疾,暴毙了。
他的目光扫视整个四周,众人表情不一,形形色色,皆是苦不堪言,难以答话。
他让玄云将此处收拾完毕,又将众人引到茶房一顿细说,主要的意思就是让众人对今日发生的事闭口不言,当个睁眼瞎罢。
他先送走了圆慧大师,过了一会儿,又送走了沈徽清和沐卿,他这才缓缓的将目光移到懊恼不已的江离身上,他又是气,又是急,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彼时,愉禛将雷云带到茶房,遣退了一干伺候的丫鬟婆子,他在江离身边坐下,为自己端了一杯茶,想想今日之事,又是忍不住叹气。
明明好端端的两人,非要把家里弄的鸡飞狗跳,究其结果,还不是因为钟言和疏君长久不合,二哥这几年又甚是偏心,每每因为一些小事就要发作。虽然这次是雷云的错,可它是什么样子的他都清楚,莫非有人去招惹它,它又岂会咬人。看来,上次给她的教训还不够,加之她都能对自己下那样狠手的人,对付起疏君这种不把内宅之事放在眼里的人,简直是易如反掌,任意拿捏。
若非疏君一心想要拉下越王,替陛下办事,不然,她稍微把眼光放低一些,对付起她们这种矫揉造作的女子,也不过是轻而易举。
可偏偏她的高傲害了她自己。
幸好宓瑶没看到刚才的景象,不然她真的是要把钟言毒死的心都有。不仅是她,连他都恨不得去扇她几掌,就算不能要她性命,也要把她弄的再掀不起波浪来。
他抬起狠厉的双眸去瞧已经包扎完伤口的钟言,只见她一直抽泣不止,啼哭许久,一边擦着眼泪一边将事情的经过诉说一遍。
其中雷云为何咬伤她的事一句概过,只说是她见疏君疼爱,二哥爱护,又见它生的好看,忍不住拿着肉食去喂它,哪知它不识好歹,非把她当成了肉靶子。
她越说的过,连江离听了都是咬牙不语,她每说一句,王既明就止不住皱眉头,愉禛听后便冷哼道:“本来是七妹自己去招惹了雷云,现在的这番话一说出来,倒是那雷云不识好歹,非要去咬你了?”
一听愉禛将矛头指向自己,钟言求助般的侧头去看了看一脸担忧的何氏,又看了看闷头不语的江离和眉头紧锁的王既明,娇声道:“这是妹妹的不是,可我就是想和它亲近亲近,不成想居然会这样,只差没把我整只手咬下来,那样子当真是可怕极了。”
它的样子再可怕也没你可怕。
愉禛真想对着她那张娇柔明丽的脸扇上两巴掌,他嘴角扬起讥讽的笑容,反问道:“雪狼生性冷血残忍,可它在府里几年也没见咬谁,疏君一般也不让陌生人去投食,就是为了防止它去伤人,而你不去招惹它,它又岂会咬你?”
钟言用帕子拭去眼泪,哀声道:“这都是我的错,三哥说的对,可它既然生性残暴,六姐为何要把它养在府里,找个庄子打发去不就行了吗,何必一定要养在府里,怪吓人的。”
“既然你也知道它生性残暴,在没有其他人的眼下你就去招惹它,到头来,你嘴上说错了,可是心底却是不服,非要把它给撵出去,还是要抽它的筋做皮筋,剐它的皮做毛衣,你瞧瞧你现在说话的样子,一点都没有仁慈之心。”
钟言见自己说不过他,便将目光放在江离身上,可是江离哪里想理她,她又看了看何氏。
何氏收到她求助的眼神,立刻正下脸来,对愉禛道:“愉禛,我们知道你心疼疏君,可现在受伤的是钟言,她也是你的妹妹,你不能偏心,何况,雷云只是一只野兽,心性难训,这一次不打压,只怕下次它还会伤人。大家都是一家人,何须为了一条孽障伤了和气。”
她这话一说出口,钟言便揉着哭红的双眼啼哭不止,旁人见了定是会心生怜意,可他算是见识过这样的人了,当下一直冷着一张脸。虽然她这话不假,可她却也是一个佛口蛇心的人,他又怎么会轻信于她。
就算王既明再宠爱何氏二人,可这些话听起来他都知道是钟言无端去惹是非,因为林氏对他的劝告,他对何氏的宠爱远远超过了他心中所爱的人,罗氏虽然有所怨言,可也没亏待她们,这才掌管几天府馈,她就把钟言宠的这样无法无天,无理取闹。
愉禛仔细观察着几人的脸色,他今日非得要把这层纸给捅破了不可。他冷笑道:“是啊,本来只需稍加打骂就能解决的问题,若不是钟言胡闹,事情又岂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钟言听他又把问题的根本丢在她这里,她心中焦急,却反驳不了,只能低头小声抽泣,泪水止不住的往下留。
愉禛见她又是这副模样,脸上毫不掩饰厌恶之意,高声道:“疏君既然已经同意可以送走雷云,你放一放也就罢了,非要死缠烂打,揪着一件事不放。”他又转头去看面色极其难看的何氏,怒道:“二夫人也知道和气?那您也该多教教钟言,什么是和乐融融的一家人,既然是一家人,又何必逼得自己的嫡姐求着她放过一马,求着她要断自己的手去抵雷云的罪过。”
王既明的脸色本来就不怎么好看,忽然又听见愉禛的话,心里虽然失望至极,可更多的是火冒三丈高,几盆冷水也浇不灭的怒火。
他一挥手,将高高放在桌上的水壶和茶杯摔得粉碎至极,再也修复不了的样子,他指着被吓得瞬间停止了哭泣的钟言,大骂道:“无礼之徒,目无法纪,我在府里从不让你们提嫡庶之别,就是为了让你们能够和和气气的一起生活。可你们别忘了,在最根本处,谁是主谁是奴,这是清楚不过的。”
他气的浑身发抖,环视一周,突然将目光停在何氏身上,厉声道:“本来我以为你乃良善,这才将府馈交给你掌管,可你看看你纵容出了这样的逆女,你是在丢我的脸,还是在丢林氏,林府的脸?林氏,是你的主子,她抬举你。疏君,不仅是她的女儿,你们的主子,也是当今圣上的嫡妹。若是在外的宴席上遇着了,就算是我这个做爹的也要给她行大礼。”他走上前去狠狠的扇了钟言一掌,吓得她赶紧从椅子上跪到地上,心惊不已。又听王既明劈头盖脸的骂过来:“你以前下毒害她,她可有对你抱怨过半句,对你时刻打压?你倒好,越发的猖狂,真当这个府里的都宠着你,你就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可以对她随意的打骂,随意的打压?你简直枉为人女,目无尊长。”
提到下毒一事,她不得不为自己辩解一二,她不顾手上的伤口,突然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衣袖,大声道:“爹,女儿没有下毒害六姐,没有啊!”
何氏也从他的怒气中转醒,同样的与钟言一起跪在地上道:“老爷,这件事妾身可以作证,欣嬷嬷绝对不是受钟言的指示,钟言是冤枉的……”
她的话还没说完,王既明立刻打断她的话,冷声道:“她是冤枉的,那难道是你指示的?欣嬷嬷乃是当初你抬位姨娘的时候,从你那老家出来的嬷嬷。她什么样,最听谁的话,你比我更清楚,用得着在这里废话吗?”
“可……”何氏还想说什么,却是钟言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向她微微摇了摇头。何氏咬紧牙关,低声道:“是,这些是妾身管理不当,失了分寸。”
王既明冷哼一声,扯脱了被钟言抓住的衣袖,对外喊了一声,立刻就有管家进来,端端的站在门口,等候主子发话。
虽然早知道结果不太好,可是何氏没想到他居然那样的心狠,只听他缓缓道:“婉丽的身子已经好多了,府馈的事现在由罗氏管理,你记下,待会儿将账本都拿去给大夫人看。”
何氏微微点头,又听他对钟言道:“你既然要你的嫡姐断指,那你也可以断下一指,你要她的一只手,那就用你的双手去换,若是要她的双手,就用你的双手双脚去换,若你要她的双手双脚,就用你自己的命去换,你觉得如何?”
钟言只觉头脑发昏,四肢酸软,听他说完,腰间突然无力支撑,瘫软在地,她还未反驳,倒是何氏惊慌失措的大喊道:“老爷,只是玩笑话,不必当真,您难道真要钟言断下一根手指吗?六小姐现在无碍,也没有缺胳膊少腿的,您……”
“缺胳膊少腿?这是玩笑话吗,二夫人的心也真是够硬的,”愉禛适当的插嘴道:“若不是有辰王殿下在,只怕疏君真的断下一指来还债,如果真的缺胳膊少腿了,就算父亲不说,我也要亲自砍下她的双手双脚去呈给陛下。”
“愉禛……”江离终于说话了,声音带着微微的无奈。
愉禛也不去看他,撑着怒意起身道:“疏君现不止在燕辉宫当差,更是陛下不可缺少的助力,若真有什么三长两短,只怕陛下问罪下来,钟言就不是断指那么简单的事。”他侧脸去看面色惨白的江离,冷声道:“何况,二哥宠爱钟言,为了她自己扭伤的脚不惜去打断疏君的腿,那么我这个做三哥的,为何就不能让钟言断一指来弥补她亏欠疏君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