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由自主,李六间打个寒噤,只觉心口揣了块冰,全身哆嗦。
“嗯,差点忘记与公公说了,那鹅蛋大的珠子……”
冷侵晴唇角一勾,语音便又转柔和,“我先给你留着,听说自打五公公出事,甘泉宫有些不太平,公公就这般拿回去,怕是太过招摇,过两日我让飞虎亲自送你府上来,届时你可好好收着别与我见外!”
非常时期该笼络就笼络,恩威并施双管齐下拿捏住他。
冷侵晴眉梢一顿,凤眼含笑扫过李六间。
“这,这,折煞奴才了!”李六间点头哈腰,油光锃亮的脑门硬是打迭起层层笑褶,“怪道昨日奴才祖坟冒青烟,原来是今日大喜,请公主殿下放心,奴才今后唯公主殿下马首是瞻,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公公打住!这些虚的,本宫不爱听,公公还是早些走罢,以免父王找你。”冷侵晴手在案上一拍,眉头便拧起。
李六间低眉顺眼垂着头,双脚并拢,身子弯曲像虾米,一张嘴正滔滔不绝,甫一抬头,与冷侵晴目光相撞慌得急急避向一旁,一副诚惶诚恐样。
瞧这老实巴交的样子,若非重生一世,谁能想到,他双手沾满血腥?
冷侵晴明眸一转,凤眼再次瞟向李六间,意味深长地说道:“倒是忘了提醒公公,后门那几条恶犬,向来狗眼看人低,只怕不让公公过!不过,所幸那恶犬倒是长了一双好眼睛,认得此剑。”
她邪魅一笑,右手食指暗点剑鞘,只听“呛啷”破空声里,一条银练自她腰间飞出,在空中连连翻滚后闪着寒光逼向李六间,就在他毛发直竖冷汗湿背时,那剑却翻身一晃调转剑柄飞向石飞虎。
“飞虎,送公公后门出去。”
冷侵晴眼见李六间吓得歪嘴咂舌魂飞魄散,眼神中最后一丝狠毒化作狼狈,被石飞虎拎着衣领拖出去,忍不住哈哈一笑,飞身离去。
……
这永昌公主向来骄横,说一不二,但一根直肠子到底倒也不难奉承,不想过个年竟连秉性都变了,这般喜怒无常,翻书比翻脸还快!
回宫路上,李六间一路走一路想,正琢磨着,冷不防回廊拐角暗影里跳出个人来唬得他一跳,定神细看,原来是拜絮宫首领太监邬小华。
方才在潋晴宫里被公主一吓,好不容易才缓过神,如今在这又是一惊,他心头火起,绿豆眼一瞪,正要耍威风,却觉掌心一热,直指邬小华鼻子的手被他一把抓起,跟着一腚足有百两重的超大金元宝塞进了他掌心。
“李总管,您可回来了,奴才在此候您足足有一个时辰!”小华子陪着笑脸。
“咱家又没请你!
李六间翻了个白眼过去,掸去肩上一片梧桐叶,咳了一咳,朗声道,“小华子呀,若梅娘娘遣你出去办点事,你能不尽心尽力?咱们都一样,不是自由身呐!这不,大王这几日身子不爽,欲出宫散散心,老奴可不得赶紧出门先四处瞧瞧去……”
“那是那是!李总管对大王一片丹心,当真日月可鉴,依我看,不日五公公之缺,唯有您……”
“小华子!”
李六间沉声断喝,一双绿豆眼戒备地四处急扫,低声说道,“饭能随便吃,话可不能随便说!你这狗东西莫不是在此特意设套来害我?”
“李总管明鉴!奴才笨嘴拙舌不会说话,但说的往往都是肺腑之言。”邬小华急急跪下,“奴才是奉梅娘娘口谕,特意来请李总管帮个小忙。”
他说到这,连忙自怀里摸出一沓银票呈上,李六间袖子急笼过去一把抓住塞入袖兜,眯眼朝他使个眼色转身朝西北角亭走去。“王上可有好些日子没来拜絮宫,娘娘想念得紧,劳烦公公提点提点……”
两个人影渐渐没入黑暗,风中隐隐送来邬小华恳求的声音。
“公主,小六子嗜财如命,怕是靠不住,不如我跟过去?”
廊檐下高大的梧桐树上跳下两个黑衣人,正是身披黑斗篷的冷侵晴与一身夜行衣的石飞虎。
“你何曾见过墙头草死倒一边?”冷侵晴凤目一凝,“小六子成不了气候,由他去。”她脱下斗篷三叠两叠成一个包袱卷递给石飞虎道,“时辰差不多了,我进宫见父王去,你依计划行事,不管结果如何,今夜三更必归,切记!”
……
亥时,静心斋终于静谧下来,静得唯有水沙漏声缱绻不息。细微而极富韵律的水沙漏声如海浪拍打岩石的“叮咚”声,又如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入耳令人昏昏入睡,是失眠人的救星。
但此刻,冷侵晴听来却有如渴睡人耳旁呱噪滴答的风雨声,吵得人心烦!先前压下的再探永安河河岸神秘洞穴的念头,又频频向她招起了手,勾引思绪萦绕心怀,使她根本无法入睡!
不过,理智告诉她,那洞穴究竟有多少支洞,即便她带上飞燕飞虎率一帮心腹悄悄前去打探,能否一次摸清尚属未知,何况她如今孤身一人贸然前去,欲探究竟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肉眼可见,光门厅就指向四个方向,若每个方向又分出无数支线,除非浩浩荡荡带上一支大部队进行地毯式搜寻,否则想要打探清楚也不是一两日的事……
人手方面,她倒是不缺,可人多口杂,势必弄得人尽皆知,岂非打草惊蛇?
没有金刚钻不揽瓷器活,与其仓促出招赌上三分运气,不如谋划得当一击必中!
她果断掐灭探洞念头,可按倒葫芦又起瓢,方才入宫探视冷缺心而起疑虑又浮上心头。
冷缺心面白气虚脚步轻浮,疑似气血两亏心脾大损,她要叫太医,他却不让,说是练功过勤导致。
可冷缺心自幼修炼玄阴魄冰掌,内功心法为九转神阴功,九转神阴功内力虽是极阴,功法精髓却在一个“转”字,最为注重阴阳互济,阴阳包容转换,何来身子阴虚至此?
“连翘,掌灯!”
她索性披衣起床移步勤心殿。月朗星稀,阴寒最盛,正是修炼神功最佳时辰,不如好好捋捋九转神阴功,没准今日便能揪出病因!
她盘坐玉床意守丹田,双手沿任脉路线轻轻向上捧,至膻中穴处,双手变为莲花状继续上捧至头顶,同时缓慢吸气,意念随上捧之势将大地之阴气由会阴穴成螺旋状吸入,经中脉上升至头顶百会穴成螺旋状射出。
而后双手变掌心向下,下压至丹田处,同时呼气,意念随双手下压之势,将天上之阳精螺旋状吸入百会穴,经中脉由会阴穴成螺旋状射出……如此反复进行。
九转神阴功重在练气,当天地之气可随意吐纳进出肾阴,与肾阳完美融合自由转换,神功即练成。
神功练成时,可将真气逼成高温高压之汗液自掌心渗出,再用内力使之气化,掌风所到处狂吸热量致使命中目标瞬间失温冻结,轻者结冰重者冻成碎渣,依九转神阴功功力深厚而定。
……
三更将至,冷侵晴仍沉浸于九转神阴功里,与此同时后山北坡,一段陡峭的泥石野路上,石飞虎劈荆斩棘,正钻着树林急匆匆往回赶。
“站住!”
忽然,一个黑衣蒙面人自树上跳下,迎面将他堵死……
“这劫匪不是个二,便是吃了雄心豹子胆,竟敢在后山打劫!”
石飞虎心中惊奇,京城谁人不知,后山为官员大户人家祭祀停灵之处,多有官兵巡逻守卫。
却见那劫匪嘻嘻笑着:“跟了你一路,咱哥俩终于可以好好说话了!”
好熟悉的声音!似乎是……
石飞虎心中一紧,摸出索命锤便照那人脑袋砸去!
梅若絮身边的人留不得,更何况他一路跟踪?
那蒙面人却不硬拼,虚晃一枪便跑,嘴里连连说着:“自已人,自己人!石将军莫要莽撞……”
石飞虎哪里肯信紧追不舍,两人如同暗夜里两条乌龙眨眼窜到后山西北角,一个小门楼挑着两个大红灯笼赫然出现。
门楼后直耸向上的台阶连着一座低矮的砖砌八卦塔,塔身只有一层,方圆五六十步,亮着昏黄的光与门楼一明一暗在一片漆黑中尽显鬼气。
门楼上“义庄”两个烫金大字在随风摇曳的辉光映射下,明暗变换更觉诡异阴森!
后山有两个义庄,为西北地窖与东南善堂,西北地窖便是此处。
它是达官贵人的器官储备库,那些生前身体健壮突遭横死猝死,众人认为不祥之尸骸通通停放于此,以备不时之需。
比如某位官爷眼球坏了便可到此挑颗合适的换上。因此地窖戾气森森鬼气重重,素日里鲜有人踏足,只有两个羸弱看护在此看门。
此时夜色深沉塔门紧锁空无一人,估计他们早已躲到东南善堂里睡大觉或是喝酒去了。
眼见小华子轻快地拨开门锁闪进塔内“哧溜”不见,跟进塔内的石飞虎倒是在地窖口迟疑不决起来,身为将门之后,请君入瓮的典故他自然清楚。
“石将军请看此物!”深知他心意的蒙面人返身回到地窖口扔给他一个小包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