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梆——梆!梆!梆!”
“丑时四更,天寒地冻!”
打更人沙哑沧桑却又极富穿透力的烟嗓拖着长长的余音渐渐消逝,夜里最后一丝鲜活气息似乎也随之而去,月隐、花眠、虫醉。
夜,愈发显得寂静!
冷侵晴眼皮失去了往日弹性,如同抹了胶水一般狠命下沉,迷蒙眼缝里,门口五德全哈欠连天,抱着胳膊背靠廊柱时不时“鸡啄米”,一直恰似打了鸡血在回廊巡游不停的子虚太子也终于安坐廊内,她索性闭上眼睛。
“公主困了就进屋睡去,石凳冰凉莫要受了风寒!眼看天亮,此处有我与五公公二人足矣,公主何必在此硬撑?”
可她才阖眼,耳边便传来炎鸿雨嘲讽的声音,她心中便有几分瞧不起他。她只道他不过尔耳,只见她闭眼假寐,却未见她指尖长出的闪闪如钻石的冰凌。
滴水成冰,是玄阴破冰掌第七层,她苦练十年始终未曾突破的第七层,就在方才假寐间顿悟了!
“本宫硬撑自有硬撑之理,没必要向一介外人解释!俗话说,一更人,二更火,三更鬼来四更贼,此刻正是一夜当中贼人活动最猖狂时,子虚太子支走本宫意欲何为?”
冷侵晴长长伸个懒腰,双拳化掌向上打开,顿时,她掌上寒冰瞬间化作袅袅白烟冲向夜空,再落下时白烟已凝结成一朵巨大霜花缓缓将她拱卫。
眼瞅霜花将她合围,她手腕一转,十指握拳收于脑后,忽地双臂挥出双掌隔空朝霜花推去,那霜花无声地滑过炎鸿雨头顶落入池水里,将一只过路乌龟瞬间化作冰雕。
她竟已炼成滴水成冰!
虽说威力看上去尚是初级,但也足够震撼了。想像一下,若是那乌龟换作他,即便他不成冰雕也定然起一身冰渣!
炎鸿雨心中对冷侵晴暗自赞赏,嘴上却不相让。
“意欲何为?公主以为本王能有什么坏心思?不过是在下很是担心公主熬夜成黄脸婆,莫忘了你可是我未来王妃,我可不想被人诟病眼光有问题!”
“你!你不愿意大可以向父王退婚去,你以为本宫瞧得上你?”
“嘘!”
眼瞅两人针尖对麦芒干上,慌得五德全抱拳弯腰作揖不迭,“二位殿下,二位祖宗,莫要吵醒了大王,大王才睡呢!”
“你滚!”
此处二人异口同声倒是极为默契,五德全哭笑不得,打着哈哈赔笑道,“老奴滚,这就滚!二位祖宗莫要置气哈!都是老奴的错,伺候不周全。
公主说不要宵夜老奴便果真不去准备,其实这漫漫长夜不能睡觉不能说话再不能吃东西,神仙也熬不住!老奴这就麻利地滚去给二位取些茶水点心来,二位吃着宵夜谁也不许走,待熬完这最后一更,二位功成圆满都是大王面前的红人了!”
五德全屁颠颠一溜烟跑进西侧院,冷侵晴腰间软剑便指向了炎鸿雨,“老实说,你在何处盯上飞虎?又如何知晓他是本宫身边人?”
炎鸿雨说他来找石飞虎,冷侵晴便怀疑他于鬼面人定然知晓什么,但冷缺心插科打诨不让她深究下去。因为冷缺心有私心,以他之智断不可能想不到这层。他不愿重提过去,不愿意面对现实,可过去关乎朱皇后清白,冷侵晴是一定要弄个明白!
“这位将军在幽冥岛西沙几度徘徊行迹十分可疑,本王认定他是奸细。可这位将军的一位故人却说,‘笑话,这是石老将军的孙子石飞虎,说他是奸细天都要黑了!看他这愁眉不展的样子,定是公主有麻烦了!’我一听公主有麻烦,自然便盯上他了……”
“……”故人!我自幼隐居石背村,何来故人之说?一派胡言!
石飞虎心中大惊,冷汗骤然湿透后背,他一向灵敏、勇猛,被誉为长了翅膀的老虎,一路被人盯梢而不自知,真是无地自容!
“那你进来时说尸首……”
“咳咳!公主,”
炎鸿雨目光急瞟她左后方,“你瞧五公公这速度,莫非是变戏法?”
只见一行人在五德全带领下闪出阿思门朝这边走来,有的手捧食盒,有的怀抱瓷瓶,还有的提着大铜壶……犹如蚂蚁搬家浩浩荡荡!
“我说五公公,难怪父王离不开你,你是随身携带田螺姑娘吗?潋晴宫里的厨子虽不是吃素的,但这吃的喝的说来便来,未免太神了,佩服佩服!”
五德全不愧是宫里的人精,只片刻功夫,小菜点心香茶便整了一桌,要知道此处可是潋晴宫,是冷侵晴的主场哦,他如此轻车熟路驾轻就熟,对这个五德全冷侵晴不由刮目相看。
“回公主,老奴的田螺姑娘就是老奴这双眼睛,老奴办事全仰仗它。它呀回回都看的准,回回都助老奴走在前头,不瞒公主殿下,若事事都等到人需要时才去做,老奴不知死过多少回了!”五德全笑嘻嘻地招呼二人坐下,“二位殿下安心吃着,老奴去周围转转,顺便提醒提醒那帮小崽子们越是天亮前越上紧些,莫要出了纰漏!”
“怪道叫五德全,这五公公办事当真滴水不漏!”
炎鸿雨夹了块龙须酥塞嘴里,打心里赞叹道。
“太子且莫忙着吃,你还未回答本宫先前问你话!“
“嗯?”
炎鸿雨又往嘴里连塞了两块荷花酥,鼓着嘴瞪着眼白了一眼冷侵晴,“公主对本王心存疑虑盘问那么多,我哪知道还有哪句话未曾回你!”
他满嘴流油,碎屑齿间乱飞,冷侵晴顿时心生嫌弃:好歹也是皇族,吃相怎地如此难看?
“就是先前你刚进来时接石飞虎话来着,说尸首、死人,是指谁呢?还有行尸走肉,可否是心有所指?莫非你也遇见过鬼面人?”冷侵晴强忍厌恶,暗暗吸气抑制住急切情绪,将语速调至恰到好处。
“嗯,好茶!公主这毛尖真真好茶,香气高雅、清新,味道鲜爽、醇香、回甘。”
炎鸿雨却似乎未曾听见冷侵晴之言,只管低头品茶沉浸茶道不能自拔。
“子虚太子,太子……”
炎青雨眼角余光瞥过冷侵晴,见她如水的眸子里火星急促跳动似乎一触即燃,他嘴角一咧差点笑出声。
“吧唧”猛干了一杯茶,舔舔嘴角,他这才慢悠悠抬头缓缓说道:“接石将军什么话来着?本王记性不是很好,可否请石将军先开个头?”
“开什么头?本宫打爆你的头!”
冷侵晴长长吸了口气将几乎脱口而出的怒骂压回肚里,丢了个眼神给石飞虎。
“末将追踪小桂子和小静子来到西海,发现他们足迹延伸到海边便嘎然而止,茫茫大海若无船只,水遁是极不可能!他们究竟去了哪里?末将实在百思不解,便大胆猜测或许它们不知变通一味直走不小心溺水……”
未能完成公主所托,石飞虎很是怅怅然。
“你怎知就没有船?你怎知就无人接应?据说,茫茫西海水域有座忘情崖,崖上有个巫婆,专解世人疾苦,或许,他们去了那里。”
炎青雨慵懒地伸了个懒腰,很随意地说道,“吧唧”一仰脖又干了一杯茶,依然不忘舔嘴角。
外表如此风雅喝个茶竟如此俗气,看来表里不一!
冷侵晴只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末将在岸边仔细打探过,无边无际的大海水天一色,莫说山崖便是一个小岛都未曾看见。”
石飞虎瓮声瓮气,眉头紧拧小脸有些难看,他心中恼火,炎青雨信口开河实在可恶!
冷缺心举全国之力封杀巫婆神汉,好容易才消停,炎青雨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他如此说岂不是又要掀起风波连累百姓?
“石将军自然看不见!”炎青雨微微一笑,“因为它又名幽灵岛,可不是幽冥岛哦!一字之差,谬以千里,这小岛如幽灵行踪漂移不定,有时出现有时消失,可以升高也可以缩短,甚至还能易容变身,偷吃渔船……”
“可是瞎扯!”冷侵晴鼻子里哼了一声,“玄之又玄的民间传说怎能当真?”
“当一个老渔夫对本王说出此话时,本王亦是不信,但当本王在海边守了一夜,亲眼见它与曙光一同出现在西海,二十四个时辰后又莫名与落日一同消失,本王便信了。”
炎青雨眼前的茶壶又见底了,他已连喝三壶上好的信阳毛尖,人家是品茶,他简直就是水牛饮水,怪道说起话来滔滔不绝。
敢情话全是水化的?
“太子有幸遇巫婆,本宫有缘见仙子。说来也巧,昨儿夜里嫦娥为本公主跳了一夜的舞,今儿早上才匆匆离去,太子可信?”
冷侵晴眉头轻挑,指尖打了个斐子,哈哈大笑。
“信,公主说什么本王都信!公主千金之体自然不打诳语!”
炎青雨星眸斜过似笑非笑。
“幽灵岛忽现忽隐全凭太子一张嘴自圆其说,若无确凿证据实在难以令人信服!”
本公主也知天下之大,稀奇古怪,幽灵岛定非空穴来风,可你卖关子,那本公主便和你死磕到底!冷侵晴咬着唇大眼睛扑闪扑闪。
“证据倒是没有!”炎青雨咕咚又是一杯茶下肚。
“不过要的话亦不难。”他摸摸光溜溜的下巴,唇瓣勾起,“公主与本王一同前往西海打探一番便知分晓,不知公主可否有兴趣?”
“对于无稽之谈本宫向来无兴趣!”冷侵晴耸耸鼻尖,很是不屑。
“据说,岛上巫婆包治百病,她有忘忧草可解世人一切苦难。但她有一个嗜好,偏爱食人心脏,但凡有求于她的人都得献出自己的心脏。”
“你当那些人全是傻子!”冷侵晴嗤嗤冷笑。
“公主稍安勿躁,请听本王把话说完。”
炎青雨挤了挤眼睛,嘴巴滑过一丝邪笑,竟有几分媚眼如丝的味道。
幸亏是个男儿身,否则定是传说中的红颜祸水……只可惜,他不是本公主喜欢的菜!
“唉,为什么不是前世那张脸呢?”冷侵晴心中叹息。
“那巫婆妖法高明,食人心脏却不令人致死,她用一种形似心脏的劳什子替换心脏,本王姑且称之为心丹……”炎青雨眉头一跳,望着冷侵晴加快语速。
“心丹!”
冷侵晴失声叫道,食指不觉点于唇上,“毒丹,心丹,可否为同一物呢?”
她眼中困惑稍纵即逝,却依然落入炎青雨眼里,他讲述得愈加惟妙惟肖起来……
“古怪至极的是,被心丹替换心脏后,人的记忆顿失,脸部亦逐渐僵化成为鬼面人,从此只听令于巫婆……”
极具磁性的嗓音令传闻听起来更觉毛骨悚然……
“妖言惑众!泱泱梦国,朗朗乾坤何时竟有如此妖言泛起?”
寝殿里忽地传来冷缺心一声嘶吼,两人腾地站起正欲进去打探,又没了声响。
“父王?父王可是醒了?”
冷侵晴蹑手蹑脚靠近寝殿,隔窗轻轻唤道,却只听呼噜轰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