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锦云见吴氏并不责怪她,胆子又大了些:“是。”
吴氏笑容慈爱:“你这孩子,明明省得你阿娘定然不会欢喜你嫁与石家三郎,为何还要恳求二伯母?你这是要将二伯母至于何地?”
她声音柔和,说出来的话却让赵锦衣与赵锦云同时愕然了。
赵锦云的脸热得滚烫。
她看了一眼赵锦衣,目光惊惶。
赵锦衣也不曾听过阿娘说过这样的话,脑子急速地转着,想替赵锦云说些话。
吴氏目光忽地转向赵锦衣,声音仍旧柔和,说出来的话亦毫不留情:“还有你,若是不想与义表兄相看,大可以向阿娘明说。却自作聪明,竟然在点心里下起巴豆来。你这是将赵家的脸面至于何地?舅舅与你义表兄心胸开阔,不与你计较,你竟是不知反省。我看你最近却是有些张狂了,不妨在屋中抄写《金刚经》半个月罢。”
这是要禁赵锦衣的足。
阿娘一向疼爱她,她又一向乖巧,从来没被禁过足的赵锦衣脑子一热,冲口而出:“三姐姐与石家三郎相互仰慕,有何不可?阿娘与阿爹,当初不也是这样过来的吗?”她一定要争取,若是这回不争取,她与宁咏的婚事,或许就会像三姐姐与石家三郎这般。
吴氏的目光沉了沉。她的女儿向来聪慧,怎地在这件事上糊里糊涂的。她三姐姐的婚事,能是她这个二房的堂妹妹能插手的吗?
赵锦衣仍旧挺直身子,小脸上全是不服气。
吴氏仿佛看到了当初的自己。
她转过脸去,声音淡淡:“无衣,看好四姑娘,休要叫她这半个月再踏出这院子。”
吴氏拂袖而去。
赵锦云怔愣了半响,忽地追了上去:“二伯母!”
赵锦衣愣愣地站在原地,看着赵锦云追着阿娘出了院子。
梅染与鸦青悄悄的进了门。
外面除了无衣,没有旁的人。若是她们二人合力,将无衣擒住,让姑娘走出去,也是未尝不可的。但太太下的命令,她们不敢造次。再说走得了一回,下回呢?太太虽然性子好,但赏罚向来分明。之前伺候四姑娘的霁色,便是因为贪嘴,被外面的人用吃食诓问她关于四姑娘的事,即刻就被太太给发卖了。后头忠厚老实本分的鸦青才被买回来。
梅染这还是头一回瞧见四姑娘被二太太这般的严厉训斥。
瞧四姑娘一直站着,没有言语,大概是很震惊吧!
正想着,忽地见赵锦衣朝她招了招手。
梅染一愣,赶紧凑了上去。
赵锦衣附在她耳边细细道:“你待会取晚膳时,寻机会见长春一面,让他到郑家去打听打听,这郑家大郎的表妹,究竟要作什么妖。”
梅染瞪大了双眼,合着姑娘被禁足,是一点都不在意啊。
她同样也低声道:“可无衣定然不会让奴婢们出去的。”
赵锦衣道:“阿娘只道不让我出门,没说不让你们出去啊。再说了,阿娘身边向来只得无衣一人伺候,无衣守在我这里,阿娘可不就无人伺候了。”
四姑娘说得也是。
梅染点点头,表示省得了。
这厢赵锦衣在绞尽脑汁地与自家阿娘斗智斗勇,那厢赵家门前,迎来了两位身穿绿色官服的客人。
其中有一位,长得还挺眼熟。
胡管事眨着老花眼,看了半响,恍然大悟:这不是昨晚将自家二老爷抱回来的那名小工匠吗?哎呀呀,这小工匠,原来不是小工匠,却是官府里头的人咧!这穿的官服的颜色,瞧着与自家二老爷的官阶差不离啊。果然,两位官爷在门口时就自我介绍了。他们分别是工部的宋郎中与朱员外郎。
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昨晚那身着短褐、看着就一身气力的年轻男子,如今换了剪裁得体的官服,忽地就气宇轩昂起来。
胡管事一边将客人们热情的迎进来,一边在心中后悔,昨晚没有听四姑娘的话,狠狠的赏一赏这位官爷。不过,若是赏了,这官爷要是嫌少可咋办?这二老爷也真是,怎地不提点提点自己?不过,这位年轻官爷的面孔倒是面生得紧呢,刚搬来康乐坊没多久?
胡管事关切的目光一路紧紧地追随着宋景行。
黏得宋景行有些受不了。
他回以胡管事落落大方的笑容,问道:“赵奉郎可好些了?”
胡管事赶紧道:“禀宋郎中,托宋郎中的福,我们二老爷已经好很多了。”
不过,宋郎中与朱员外郎忽地造访赵家,是为何事呢?
胡管事看着二人两手空空,一副公事公办的架势,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但胡管事不敢问,还是恭恭敬敬的将宋景行二人送到了二老爷的住处。
宋景行才踏过垂花门,低头绕过长得分外茂盛的三角梅下时,忽地想起了赵奉郎的女儿或许在她阿爹的榻前侍疾。
他忽地就有些踌躇,要不要让胡管事先通报一声,里头的女眷们回避了,他们才进去。毕竟有些女儿家的娇态,他们是不适宜瞧见的。
这念头才起,忽地就瞧见长廊下,一人正半躺在榻上,旁边一人站着正摇着扇子。
那半躺着的,可不就是赵承德。
他身旁除了一个摇扇子的小厮,半个人也没。看着怪冷清的。
胡管事疾步走过去,对赵承德说了几句,赵承德正要挣扎起身,宋景行旁边的朱员外郎朱志平连忙走过去:“赵奉郎不必起身。我们此次前来,不过是有些事情想问赵奉郎。”
赵承德脸上虽不显,心中却是有些犯疑的。
话虽是如此说,但他赶忙命长乐将玫瑰椅搬出来,又让胡管事赶紧上了茶点。
朱志平与宋景行倒也不拒绝,都落落大方的坐下了。
赵承德与朱志平年纪相仿,也是老熟人了。但在内心里,他却觉得与宋景行更为熟悉一些。毕竟昨晚是宋景行强有力的臂膀将自己抱回赵家的。从坊门到赵家的距离不长不短,他数次请求宋景行将放下,但宋景行都坚定地回答他:不行。就是那一刻,赵承德对宋景行分外的欣赏。
他不由自主地看了一眼宋景行,才看向朱志平:“不知二位同僚前来,是要问何事?赵某定然知无不言。”
朱志平留着时下鲁国京都最流行的胡子,修剪得分外的飘逸。闻言不自觉的捋了捋胡子,才一脸严肃道:“敢问赵奉郎,昨晚你站在康乐坊的坊门下,可有觉察别的什么异样的响动?”
赵承德一脸的茫然:“异样的响动?”昨晚他一心惦念着长乐能不能将馄饨买回来,哪会注意到什么异样的响动?难不成那坊门在崩塌前,还像腐朽的木头一般,被风一吹,就会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但坊门可是用结结实实的砖头砌成的呢……要不然他也不会毫无觉察的站在坊门下头候着。
瞧着赵承德一脸茫然的模样,朱志平抚着胡子忽地微微一笑:“今日奉命前来,瞧着赵奉郎并无大碍,康乐坊的坊门崩塌时也并无预兆,想来这坊门是顺应天意而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