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胜自是长春传进来的。
赵锦衣拆开方胜,细细地看了两遍。
梅染候在一旁,看着自家姑娘的唇边浮起浅浅的笑容。
赵锦衣看完方胜,照旧将其扔进火盆中烧了。
她慵懒地将双脚抬起来,半倚在美人榻上,吩咐梅染:“提水来简单洗漱下,早些歇下,明儿卯时正便要叫我起来。”
卯时正的时候,天还暗着。
赵家规矩松,老太爷不用姑娘们早起请安,别家的姑娘们在卯时正的时候可能要起床打扮给长辈请安了,但赵家的姑娘们向来是舒舒坦坦的睡到卯时中。
梅染应下,自去吩咐婆子提水。
梅染正要回房,忽地见从院门外默默地走进来一个人。
她悄无声息,提着一盏幽暗的灯笼,梅染差点要大声喝问起来。
那人却道:“二太太吩咐了,若是四姑娘回来,便叫四姑娘过去。”
听着这毫无波澜的语气,不用说,是无衣。
二太太传话,梅染可不敢耽搁,赶紧进去将话传给四姑娘。
赵锦衣早就听到无衣在说话了,她懒懒地起身,趿着鞋,抬起手:“披风。”
梅染赶紧伺候四姑娘穿好披风,又伺候着姑娘换回小羊皮的靴子。
她吩咐鸦青等着热水,自己则陪着姑娘,与无衣一道去了二太太的承德院。
承德院里静悄悄的。
二房的下人不多,除了无衣便是做粗活的婆子。此时婆子早就下去歇着了,偌大的院子只得长乐候在门口。
赵锦衣一进门,就瞧见自家爹娘一左一右的坐在上首,神情肃然的看着她。
她爹赵承德对她向来是慈爱的,还不曾露出过这样的表情。
看来她爹,已经被她娘给策反了。
赵锦衣满脸的娇憨笑容:“阿爹!阿娘!”
赵承德不由自主地想回应她,吴氏冷哼一声,他又赶紧收了笑容,严肃道:“你可知错?”
赵锦衣十分乖巧的双脚一曲,就跪在了冷冰冰的地板上:“女儿知错。”
呃?女儿说跪就跪,让赵承德有些不知所措地看了妻子一眼。爱妻仍旧冷冷冰冰的,这一次,似乎是来真的。
当着爱妻的面,威严不能失。赵承德咳了一声:“既然知错,就别再继续错下去。知错就改,还是好孩子。”
赵锦衣垂着头,看着被磨得有些陈旧的地板,声音柔软:“女儿知错,是没有在得到阿爹阿娘的允许下,就擅自帮了三姐姐。女儿虽错,却不悔。”
这回没等赵承德出声,吴氏就怒了:“你倒是巧言善辩。”
赵锦衣抬头,看着她阿娘,目光坚定:“阿娘,我与三姐姐是姐妹,我不能看着三姐姐就这样被送进火坑,误了一生。”
女儿说得很有道理,他们赵家理应团结友爱,赵承德想点头,但看了妻子一眼,又不敢了。
自家阿爹惧内,赵锦衣没看她爹,只看着她阿娘。
阿娘蹙着眉头,看起来很生气:“你想帮你三姐姐,那也不能自作主张,带着你三姐姐出门,竟是一整日都不曾回来。”
咦?赵锦衣眨眨眼,看着她阿娘。阿娘的意思是?
看着女儿有些茫然的神情,吴氏的脸色缓了缓,语气仍是肃然的:“我与你大伯母商量过了,你三叔父这次,的确是做的过分。锦云被他送去做了小妾,那将我们赵家其他的姑娘们置于何地?”
咦?赵锦衣瞪大了眼睛。阿娘的意思是?
吴氏垂下眼皮来,没再看女儿:“我们也打听了,因为这件事是秘密进行的,是以还没有旁的人家省得。”
“这件事,只要你三叔知错,就揭过去了。”
赵锦衣看着她阿娘,试探地问:“那三姐姐的婚事……”
吴氏轻轻地抚了抚自己手上的手镯:“你若是有把握,也是可以去做的。但,不能单打独斗,定然要禀告父母。不过,你终究是未婚的姑娘家,余下的事儿,你就别再出头了,让你三哥赵修文去罢。”赵锦云到底是他们三房的姑娘,虽然不用出脑子,但他们大力气是要出的。
这意思是,她做的事,就变成了光明正大的事儿了?三哥,三哥,三哥还不是听她的!
赵锦衣兴奋得往前挪了几步:“我就省得,我家的阿爹阿娘最开明!”
吴氏一脸的嫌弃:“此事务必做好了,别叫人抓了小辫子。”
赵锦衣脸皮厚厚地依偎着吴氏:“阿娘真好!”
她来的路上还不断地想着,若是阿娘又要将她禁足,她定然要据理力争。
不过,阿娘说得也是,赵家上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赵家嫡出的姑娘就这样被送去做了妾,以后他们赵家,还怎么在康乐坊立足?
得到爹娘允许的赵锦衣欢欢喜喜地回了房,心满意足地洗漱完,刚躺在柔软的枕头上,人就沉沉的睡了过去。
劳心劳力的一日,自是累极的。
赵锦衣走了良久,吴氏才幽幽地叹了一口气。
赵承德可听不得爱妻叹气,脸上当即挂上讨好的笑容:“棠棠,你若是不想衣儿出头,便拘着她好了。这事,夫君定然能办得妥妥贴贴的。”
吴氏瞪了他一眼:“你若是要办,便先去将你的好三弟给说服了。”
这场祸事的根源就是赵承欢。
赵承德有些讪讪:“这要说服三弟,也不是不行……”
吴氏懒得理他:“出了这样的事,整个赵家,竟然只有衣儿为三姑娘出头,父亲说得对,他们平日里的日子过得太好了。”
赵承德仍旧讪讪:“家中日子平和,他们都不曾经历过事情……又想来三弟被父亲关起来了,锦云并未被送出去,自然认为此事已了了……”
吴氏又瞪了他一眼。便是这样,她才气不打一处来,赵修远小时,她是要严厉管束儿子的,可赵承德镇日总是缠着她,将儿子扔给乳娘带。乳娘是下人,自然宠着小主子,哪敢管束?这小时候不管,待到了启蒙时才发觉,赵修远玩乐倒是精通,旁的那是一头雾水。初初的时候,每日都被先生打手心,哭得那是鬼哭狼嚎的。可真是丢死人了。
虽然赵家的其他子侄也不成器,但还是觉得羞耻。
她吴氏虽然是小门户出身,但家中长辈的教导却是十分严厉的。才不像赵家,宽松得过份。说起来公公此前也并非这样,以前也是个十分讲究规矩的人。后来随着小姑子与婆母的先后过世,公公忽地就变了性子,整日只顾着侍弄花草,孙儿们的事他全都不上心了。
但她也怪不了公公,这教导孩子,首先是父母的职责。哼,都怪赵承德!道貌岸然的家伙!
顾不上被妻子瞪,赵承德眨眨眼:“棠棠,有件事须得与你说……”父亲欲替衣儿招赘婿的事,他还没有告诉妻子呢。
吴氏累了一日,也有些倦了:“何事?”如今便是有天大的事,她也不觉得震惊了。
赵承德的声音放得极低:“父亲说,要替衣儿招赘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