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家里,惊的不止是赵锦衣,还有吴氏,以及黄氏。
赵承德告假两日照顾老父亲,今日销假回衙了。宋景行来时,吴氏正与两妯娌看望完老爷子,各怀心思的走在一起。
虽然昨日才闹完不愉快,三人是互不理睬,朱氏倒是一直想挨着黄氏,但黄氏恼恨赵承德,对朱氏也没有什么好脸色。
眼看过了垂花门,三妯娌就各回各院子,有婆子奔走来相告:“有一位自称是宋景行的郎君,欲求娶四姑娘!”
宋景行这名字在三人耳中自然耳熟。
朱氏顿时面露喜色:“恭喜二嫂嫂!”
吴氏心中纳闷,但面上不显:“弟妹此话说得太早,不过是区区一个郎君来提亲,我们便要答应吗?”
黄氏一心想让赵锦衣进宫,自然赶紧站吴氏一边:“可不,宋郎中虽然对衣儿有救命之恩,但不一定要以身相许啊。”
吴氏却不领情:“假若衣儿满意宋郎中,这么亲事倒也不是不能成的。”
朱氏与黄氏的脸色都不虞起来,但都想看热闹,是以还是厚着脸皮一同去了。
朱氏原来想,那宋景行虽是六品的官吏,但到底是新晋的,当朝六品以下的官吏俸禄都不大丰厚,且宋景行又是个工匠出身,想必准备的那些聘礼,定然是寒酸得紧。
而在黄氏心中,宋景行的聘礼准备得越寒酸,她越是有理由唾弃宋景行。
二人倒是忘了,二姑娘与三姑娘的未来夫婿来下定时,准备的东西也不过尔尔。
三人各怀心思,到了正厅外。
迎娶下定提亲之事,自然要开正门,开正厅来迎接未来的郎婿。
正厅外,挤了不少赵家的下人。
赵家这些日子,两位姑娘才定了亲,下人们也看了不少热闹,顺带的得了不少赏赐。提亲是喜事,下人们来凑热闹,主子们也不会呵斥。
况且今儿来提亲的宋家,手笔可真大。
赵家的正厅不小,可此时放满了东西,显得正厅有些无处下脚。
来提亲的喜婆穿着新裁的喜服,脸上的皱纹开成了一朵花。
这喜婆是个人精,见人就发喜钱。有下人偷偷拆开红包,发觉里面包着六枚崭新的铜钱。宋郎中可真真是大手笔!此前石家来提亲,红包里不过包着一枚铜板,小气吧啦的。这喜钱多少,顿时让下人们对三姑娘与四姑娘的婚事好坏有了评判,端上来的茶点也比之前的精致。
按道理,郎君不必亲自来提亲,但若是郎君亲自来,又是侧面反映了对姑娘的重视。
宋景行落落大方的站在正厅中间,唇角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他本就生得高大,此时着一件宝蓝色的窄袖长袍,团花暗纹,新作的靴子干干净净,猛地看去,脸虽然黑了那么一些,但也觉得是俊朗的。
有女仆看痴了眼:“这宋郎中,生得俊朗无双,与咱们四姑娘,倒是相配。”
自然有人嫉妒道:“听说是个工匠出身的,二太太想来不会同意。”
工匠出身又如何?可人家大小是个官!
下人们窃窃私语,望着主子们缓步而至。
吴氏自是波澜不惊,此时三位太太对宋景行来说是长辈,与喜婆见礼后依次落座,打量着宋景行以及满满当当的礼物。
朱氏用帕子掩着唇边的惊讶:没想到这宋郎中竟然有如此手笔!莫不是知晓赵锦衣嫁妆丰厚,举债凑的礼物罢?哎,还没有定亲呢,就有如此心思,想来以后赵锦衣嫁过去,定然被这宋郎中揉搓于掌心之中。
朱氏笃定了,这门婚事,她定然是要大力促成的。
黄氏看的角度与朱氏又不同。
这寻常人家预备的礼物,哪有宫中的精致?以后天家随随便便的赏赐一件下来,价值不菲自不必说,还是无上的荣誉呢!
这门婚事,她希望黄了。
吴氏作为主角,想法自然又不同。摆在大厅里的礼物,以及喜婆、宋景行,她都看得出来,是费了心思的。
不管宋郎中是不是举债备的礼物,但这来提亲,面子就已经足够。
昨晚赵承德是与她细细提了宋景行。
宋家的情形他也说了,但最主要的是宋景行的人品。在鲁国,女子若是嫁错郎君,日子不好过自是必然。虽然她原来并不愿意女儿嫁与官吏,是以她此前见了大哥的义子,才起了将女儿许给吴疾的心思。吴疾是她娘家大哥的义子,便是对女儿不好,也有大哥拘着。更何况医者仁心,她相信吴疾不会薄待女儿的。
只后来,女儿说她心仪宁家二郎,吴氏那晚,却是有些睡不着。都说宁家二郎是康乐坊里最有才华的郎君,如今又有功名在身,将来定然是入仕的。若是与宁家定亲,她并不是那么欢喜。后来宁二郎与旁人定亲,她倒是松了一口气。
至于宋景行嘛……宋景行又有些不同。他虽是官吏,却是工匠出身。虽他一入仕,便是六品,但或许这一辈子便都是六品的小官了。鲁国素来重文轻武,那些士大夫尤其将阶级观念看得极重。士农工商,工匠的地位虽比商贾高上一些,但在庙堂上,工匠出身的官吏能做到六品之上,除了二十年前的肖利,再无他人。
但他向女儿提亲,可是存了别的心思?可是想借助岳家的力量,在仕途上更进一步?
吴氏心思千回百转。
她并非十分满意宋景行。但……她的余光睨了一眼朱氏与黄氏。朱氏神色有惊讶,应是宋景行并不似她想象的那般寒酸。至于黄氏……她是决不会让衣儿进宫,孤老一生的。
这门婚事,可真是骑虎难下。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姑娘家不出面,也是情理之中。若是姑娘出面,长辈俱在,也符合礼仪。
吴氏吩咐无衣:“请四姑娘前来。”
她要看看,女儿对宋景行的态度。
赵锦衣有些气急败坏地赶来。明明昨日她才威胁过宋景行,怎地今儿他还是厚着脸皮来了?怪不得他说提亲是他的事,可答不答应是她的事了!撇开她不喜欢他不说,她也没瞧着他有多喜欢她啊?她这一气,手心上已经消下去的水泡竟然又有些痒痒了。
天杀的宋景行!她是欣赏他的才华,想与他合作,但不是想嫁与他!
他是不是会错了意,以为她就此倾慕于他?
赵锦衣走得飞快,这辈子都没有走得这般快过。
鸦青倒是能紧紧跟上,梅染气喘吁吁,差些就跟不上了。
虽然气急败坏,但到底还记得些礼仪,赵锦衣停下来整理衣衫,却被人亲亲热热地搂住臂膀:“恭喜四妹妹,觅得像宋郎中那般好的郎君。”
是笑吟吟的赵锦云。
赵锦衣有些厌恶地想撇开她的手,赵锦云却搂得紧紧的,在她耳边道:“四妹妹,男女授受不亲,可你在茶坊里,已经与宋郎中有过亲密接触,四妹妹若是不嫁宋郎中,却是不知好歹了。”
赵锦云的笑容可掬,说出来的话却让赵锦衣遍体生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