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地不能说?姑娘可是什么都不忌讳的。
有些事情长春不懂的,姑娘可精通着呢。
长春莫名其妙,想反驳,最后看了看姑爷铁青的脸色,讪讪的闭了嘴。如今姑娘可不一样了,姑娘是有人管束着的人了。
夜色沉沉,繁华似锦的大街上仍旧车马流水。
春光阁仍旧像往日那般,在热闹中安安静静地经营着。
赵锦云浑身瘫软无力地被送出来,坐在窗边,望着车马流水的大街,眸中光芒黯淡全无。丫鬟翠微小心翼翼地端来一碗热汤:“姑奶奶,该喝汤了。”
赵锦云看都没看翠微一眼,亦不发一言,只看着熙熙攘攘的大街。
翠微不敢催促她,只低着头,垂首站在一旁。
姑娘真可怜。她心中除了这个想法外,想不出别的词。但世上哪个女子不可怜?她没有到赵家前,也是整日的吃不饱穿不暖,被家里人卖了两三回,受尽折磨。姑娘此前金尊玉贵的养了十几年,可比她幸福多了。翠微捏了捏袖中的银票,再想想姑爷之前给的钱,也就自然而然地站到了姑爷的那边。
大街上可真热闹啊。
不似自己的心寥寂得宛若枯井,经年累月的寂寞。
赵锦云面无表情地想着,忽地看到了一队似是禁军装束的士兵远远的从街对面小跑着过来。
这是哪里出了什么事吗?赵锦云只冒出这个念头,就立即嘲笑自己,与其操心旁的人,不如操心操心自己。
她转头接过热汤,一喝而尽。
才将汤碗放下,就听得楼下一阵喧闹。
她在楼上听得清清楚楚:“……接到举报,春光阁里内有乾坤,有人做着非法的勾当!”
翠微也听到了,慌张道:“姑奶奶,可如何是好?”
赵锦云沉沉道:“这里与我,有何干!”没有了春光阁做遮掩,还会有别的地方!
更何况,这春光阁可不一般,那些禁军可别折了才好。
赵锦云正想着,忽地听得一道有些熟悉的声音:“你们东家在何处?”
她怔愣了下,却是听得翠微分外忐忑道:“姑奶奶,是四姑爷带人来了!”
宋景行吗?赵锦云听说过宋景行似乎是做了什么劳什子指挥使。呵呵,赵锦衣的命可真好!她不过随随便便挑了个臭工匠,竟然也能做指挥使!不对,也不对,当初阿娘口口声声的说宋景行是个工匠出身,便是做官哪又如何?也仍旧是粗鄙的工匠!可阿娘不懂得,能做得了官的工匠,定然不俗!鲁国开国太宗皇帝不也是个在田里耙地的农民,可也没妨碍他做皇帝啊!
赵锦云正想着,忽而有一个书童闪进来,语气恭敬,神色却鄙夷:“赵娘子,请速速跟我到另外的地方去。”
翠微闻言,便要去搀扶赵锦云。
赵锦云却一拂袖,睨着那书童,道:“若是我不肯呢!”他凭什么用那种脸色与她说话!她也是堂堂官家小姐,尽管身陷囹圄,也不能没了自己的气节!
都做了婊子还要立牌坊,书童神情越发的鄙夷,语气也有些不屑:“赵娘子乃是正经人家的太太,若是查出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对赵娘子没有半分好处。”
赵锦云忽而厉声道:“我如今这副模样,还想着要什么好处?我偏不走!那官爷是我的妹夫,他不会不管我的!”
冥顽不灵!书童忽地抬头,狞笑道:“赵娘子不怕,我们春光阁却是怕的。赵娘子,得罪了!”
他神情狰狞,朝赵锦云扑过来。赵锦云还没来得及惊呼一声,就被他打晕了过去。
楼下的人,没那么快能上来。
书童信心满满,将赵锦云扛在肩头上正要走,忽地听得翠微惊呼了一声,书童抬头望去,只见门口处赫然站着新上任的步军司都指挥使宋景行。
宋景行神情淡然,朝他挑挑眉:“这位小哥,是预备将我姨姐扛到何处?”
“你是怎么上来的!”书童怒问道。不可能,春光阁乃是由高人指点建成的,内有八卦乾坤阵,宋景行一个粗人怎能随随便便的闯进来!
宋景行奇怪地看着他:“自然是用双脚走上来的呀。”
“不可能!”书童叫道,他方才明明瞧见,楼梯的入口已经被阵法封住了,起码有半个时辰不会出现。
宋景行勾唇一笑:“天外有天,人外有人,这八卦阵又不是只有你家主人才懂得。”
书童眼珠一转,扛着赵锦云走到窗边:“你若不听我的话行事,我就将她扔下去。”
“随便,横竖赵家的恩怨情仇,你们也知道得清清楚楚。我这姨姐冥顽不灵,一心要加害我妻子,她的生死,自然与我无关。我今儿来春光阁的主要目的,是来抓你们立功的。毕竟新官上任三把火,总得做些功劳出来。”
书童的眼珠又转了转,忽地将赵锦云扔在地上:“宋指挥使,我听不懂你在说些什么。我们春光阁,不过是一间普通的书肆,许是因为生意太好而得罪了别人,但那些伤天害理的事,是决不会做的。”
宋景行心头忽地闪过一丝警惕。
却是迟了!只见那书童身手敏捷地翻出窗户,须臾便消失不见了!
宋景行奔到窗户处,只见一道影子在屋顶上跳跃着,很快消失在夜色中。
后面的丫鬟战战兢兢:“四姑爷,三姑奶奶不过是陪着三姑爷到春光阁来看书消遣,四姑爷为何要将三姑奶奶打晕?四姑爷便是高高在上的都指挥使,也不能这般肆意妄为啊……”
宋景行转头,只见方才还弓着腰的丫鬟忽地直起了身子指责他。
门口处,石三郎眉头紧蹙,分外不赞同地看着他。
“四妹夫,我娘子是曾与四妹妹有过龃龉,可也不过是姐妹间的不愉快,四妹夫用不着公报私仇罢。还是,四妹夫对我娘子,欲行不轨之心?”
宋景行看着石三郎。
石三郎的气息有着微微的起伏。他戴着幞头,额上无汗珠,衣袍只有轻微的褶皱。
他隐藏得很好。不愧是隐藏得极深的一头狼。
石三郎也看着宋景行,眼中尽是痛心疾首的谴责。
有人厉声道:“这位便是才被老夫弹劾丢了官,却又即刻爬上更高品位的宋景行?”
那人穿着蓝地团花的袍子,身量不高,两鬓斑白,一把山羊胡子不羁地翘着,一双眼锐利地打量着宋景行。
宋景行挑了挑眉。他上报将军,率兵出发到达春光阁半个时辰,春光阁便做好了完全的准备。不光石三郎回来了,竟还来了一个御史。
有人给春光阁通风报信。
不过,他也不惧。
他轻轻笑着:“不知这位曾御史,又预备弹劾宋某什么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