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见赵锦衣与彩衣年纪小,那伙计到底于心不忍,只松松地绑着布条。
那掌柜将众人赶到一辆牛车上,让伙计驾车,自己则骑了一头骡子在后面监视。
魏祈与二福本来呻吟不已,被那掌柜的利落地塞了两个布团,再也没法子出声了。
山路崎岖,那牛车倒是走得稳当,但明显能感觉马车是在往上走,并且也越来越冷了。
魏祈这招,实在太过冒险,若是有一个不慎,他们全车人若是被人推到悬崖之下……
彩衣不禁有些害怕,悄悄的要在赵锦衣耳边言语:“小四姐姐……”
那掌柜厉喝一声:“休要说话!”
彩衣顿时噤若寒蝉。
不知行了多久,牛车缓缓停下,掌柜的道:“请各位下车,手中握着这根绳子,待会见到佛光法师,在佛光法师治疗病人之后,你们便可以畅所欲言。”
每人手中便被塞进一根粗大的绳子,有人牵引着他们向前走去。
一切都是那么神秘,赵锦衣甚至可以感觉到自己手心出了汗。
空气中传来浓郁的线香的味道,以及激荡不已的钟声。一眨眼,寺庙里的和尚们该起来做早课了。
像是又迈过几个高高的台阶,那掌柜的终于开口道:“各位可以解开布条了。”
赵锦衣解开布条,陡然觉得眼前一亮,只见宽大的宝殿中帐幔垂垂,香烟袅袅,十八罗汉的佛像身高两丈,面容不怒而威地注视着殿中人。
掌柜与那伙计的早就不知所踪,只有魏祈与二福呻吟不断,大福怒骂道:“莫不是被该死的贼人给骗了罢?!”
“施主稍安勿躁。”却是听得一道混厚有力的声音传来,一位大和尚双掌合十,缓缓从帐幔后面转出来。
但见那大和尚生得慈眉善目,肥头大耳,脸色红润,目光落在魏祈与二福身上:“施主们可是觉得腹中如有一团烈火在燃烧?”
赵锦衣瞧见那大和尚,一颗心却是怦怦的跳了起来。
这人,相貌竟然酷似忠王!若说他与忠王有什么不同,便是身体发胖了不少。
她相信魏祈等人也瞧出了端倪。若果真是忠王,他到底想做什么?难不成还真是乖乖的在这西台山上普度众生?
魏祈与二福忍着疼:“法师,快快救我们罢!我们腹如烈火焚烧,难受至极!”
佛光法师不慌不忙,只盘腿在蒲团上坐下:“施主是何方人士,做什么营生?”
魏祈痛苦不堪地道:“我乃是河西路人,是一名掮客……”
那佛光法师眼皮微敛:“哦,你是河西路人啊……”他语调拖得长长,忽地眼中精光一闪,厉声喝道,“我的好侄儿竟自投罗网,实在是天助我也!”
仿佛一切都停滞了。
魏祈仍旧呻吟着:“法师,你到底在说什么?我可记得清楚,家中没有亲人出家做和尚的。”
佛光法师笑了:“素来听闻太子身边有两大侍卫,还有一名武艺绝高、擅易容的婢女,果然传闻不假。但可惜,这婢女的手艺还是差了一些,抑或是不舍得将你姣好的容貌全都遮挡住,三叔还是一眼便将你认出来了。”
事已至此,魏祈也没再装下去,只缓缓坐起来,望着忠王微微笑着:“三叔竟然将头发剃光变成大和尚,而后诈死,还真是高招一着。”
忠王捻着手中佛珠,笑起来的模样还真有几分慈祥:“若不是如此,怎么能将你们全都招来?也省得我一个个的去寻。我的好侄儿,不如这样,你从五台山上举兵造反,我助你一举之力。以后你做了皇帝,我便做国师,我们各取所需,你看如何?”
魏祈望着忠王:“侄儿不相信三叔大费周章,便只是为了区区一个国师之位。”
忠王朗声大笑,笑声在殿中回荡,引起阵阵回声:“做皇帝有甚好,做国师才是不受条条框框制衡,呼风唤雨啊!”
魏祈笑道:“侄儿还是头一回听说,有人将摄政说得这般清新脱俗的。原来三叔父弄了那么多婴儿的尸身四处动作,竟然是为了助侄儿登上大宝。侄儿在此不胜感激。”
忠王却是呵呵一笑:“若是侄儿不愿意,三叔还可以扶持你二叔的私生子魏慎为帝,他年纪小,对本王应是言听计从。”
魏祈深深吸了一口气:“侄儿自然是……不愿意。”
忠王一副并不勉强他的样子,亲切地问魏祈:“这十八罗汉的佛像侄儿可还喜欢?三叔将你杀死,而后将你的身子藏进佛像中去,让你永永远远地受世人香火供奉,你看可好?”
魏祈摇头:“三叔,侄儿都不喜欢。”
“侄儿可是仗着你先派了宋景行前来,打好了埋伏?只可惜,这西台山上寺庙多如牛毛,他怕是被我的门客江大志迷惑了,此时正在距离这甚远的安宁寺地下,判别那十来具尸体的身份呢!远水救不了近火,侄儿还是乖乖的束手就擒,免得惊扰了佛祖。”
魏祈道:“倘若我愿意呢?”
忠王摇摇头:“你就像你的父皇一般诡计多端。便是你说愿意,三叔也是有几分不信的。哦,我的好侄儿应是省得,你的父皇为了他的皇位牢固,在三叔还很年幼的时候,就让太医院的人喂了我永绝子嗣的汤药。啧啧啧,你说他多狠毒啊。三叔这么多年,一直忍辱负重,便是为了能有这一日,亲手将他唯一的儿子送走。”
他忽地高高地举起双手,望着殿门外渐渐消散的暗霾:“这么些年贫僧在五台山上的汲汲经营,便是你派了千军万马来攻,贫僧也不怕。”
魏祈恍然:“怪不得三叔时不时的就往五台山跑,说是为父皇祈福,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
忠王鄙夷地看了魏祈一眼:“祈福,他也配?我恨不得他即刻坠入地狱,永不超生!好了,与你废话不少,也该送你上路了。”
他高高举着的双手用力一击,发出清脆的掌声。
从重重的帐幔后面,忽地钻出了数十个持着木棒的年轻和尚。
“将这些人,给我乱棒打死!”
大福二福与素衣,顿时神情戒备,团团将魏祈围起来。
赵锦衣与彩衣孤零零地站在角落里,无人理睬。莫不是,忠王没认出自己?
魏祈笑道:“三叔,我的侍卫可以以一敌百,你不过区区数十人,怕是不够罢?”
忠王也笑道:“我的好侄儿请放心,这些人不过是开胃的小菜,倒下一个便有一个前赴后继地补上,定能将你们打成肉酱,好塑成罗汉的佛像。”
“再说了……若是他们还不能,这十八罗汉的佛像里,可还藏着淬了毒的箭,只要殿门一关,这万箭齐发的景象,贫僧已经见识过了,煞是好看。”
魏祈高声道:“二叔素来对你也不满,你就不怕二叔事成之后过河拆桥?”
忠王却是双手合十:“善哉善哉,侄儿话竟是这般多,可三叔却是要赶着布施去了,这山下还有不少老百姓等着活佛转世的贫僧布施呢。”
说着便要转身离去。
忽地听得一声娇喝:“魏天峰,我才不信你那十八罗汉里有箭!”
忠王目中精光一闪,望向在角落里其貌不扬的赵锦衣,自是懒得理会,抬脚便要走。
却听得小姑娘笑道:“我是赵庆的孙女赵四,忠王前些日子对我穷追不舍,欲取我性命,如今却是不认得我了?”
忠王眉毛轻挑,上上下下的打量着赵锦衣:“哦,原来竟是你这小蹄子。贫僧倒是忘了,这趟浑水,宋景行既然来了,又怎地少得了你?不过正好,此前留着你性命,是因为还惦念着你姑姑当年的一点情谊,才没有对你痛下杀手。”
赵锦衣步步逼近忠王,脸上笑容甜美:“我很想知道,当年我的姑姑与你到底有什么交情,竟叫你在二十年后仍旧忌惮于她?”
魏祈眉头猛地一跳,赵锦衣这是要作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