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也是迟早的事。
忠王的事一天不解决,她与宋景行一日就置身于危险之中。
更别提,这莫名其妙的苏楚,还替她招来了喜怒无常的荣华郡主。
赵锦衣忽而觉得她与宋景行这对貌合神离的假未婚夫妻,运道还真的有点差。咳咳,事实证明,二人的八字定然不合,还大凶。
也不省得那厮伤势如何了。
她默默地想着,上得车,没有多久,就有人过来低声道:“赵姑娘,蒋御史有请。”
是一个灰袍的老者。
灰袍老者偷偷观察着赵锦衣。少女年纪小得不像话,梳着的双丫髻显示她还没有及笄。一身霞色的衣裙好似邻家的小女孩。
当老爷让他出来寻赵锦衣时,他是十分诧异的。
康乐坊赵家,他有印象。赵庆那老头,曾与老爷是国子监的同僚。后来老爷升了御史,闻名于京都,而赵庆却悄无声息了。
赵庆的孙女,倒是怪有趣呢。
赵锦衣撩帘,看着灰袍老者,波澜不惊:“在哪?”
灰袍老者当即对赵锦衣有些欣赏:“甜水巷子的八道茶坊。”
甜水巷子与百味居隔着两条街。
马车缓缓驶过去,长春隔着车门,悄声道:“四姑娘,有不认识的人跟上来了。那人脚步轻盈,浑身干练,像是个练家子。”
赵锦衣悠然自在,并不惊惶:“荣华郡主还是头一回不舒坦,叫人跟着我,弄出一点意外,不过很正常。”
倘若荣华郡主还有点脑子,就不会在与她起了冲突之后即刻制造事故让她死。倘若是她,便会再过一阵子,悄无声息地弄死她。说不定荣华郡主野心更大一些,连蒋越清也一道解决了。
果然,须臾后长春又道:“那人不见了。”
说话间已经进了甜水巷子。
八道茶坊与此前她出事的茶坊紧紧挨着。
赵锦衣进了茶坊,蒋越清却是在好一会后才到。
一老一少对坐,中间矮几上茶香袅袅。
蒋越清目光炯炯,看着对面的赵锦衣。
赵锦衣目光清明,坦坦荡荡地看着蒋越清。
蒋越清忽地呵呵一笑,抚须道:“小姑娘可是省得,老夫与你的祖父,曾是国子监同僚。”
赵锦衣是没听祖父说过,但她作为玲珑书局的东家,她不仅省得,还知晓二老当年的一点趣事。
她分外乖巧的摇头:“祖父不曾提起。”
“既然不曾提起,那老夫便直奔主题了。”蒋越清变脸极快,抚着胡须,脸色肃然,“荣华郡主的事情,赵姑娘是如何省得的。”
去岁荣华郡主犯事后,他们御史曾略有耳闻,说是有位王亲贵戚惹怒了天家。御史们蠢蠢欲动,可他们忙活了小半个月后,一无所获。后来还被太后暗戳戳地批判了几句,说他们整日闲得没事干,四处捕风捉影。
没想到他今日来赴宴,竟然有大收获。
但自从赵庆致仕,赵家子孙不成器,官越做越小,渐渐的离朝野权力便越来越远了。赵家的一个小姑娘,竟是省得这件事……蒋越清抚须,目光意味深长。
赵锦衣仍旧笑得乖巧:“小女子若说是机缘巧合,蒋老可信?”
自然不信。
方才在百味居,赵四姑娘孤身一人,面对荣华郡主时丝毫不惧,巧舌如簧,甚至好像省得他便是在那时候上楼,一切都拿捏得刚刚好。
蒋越清又不是傻子。
但他亦未直接挑明。作为御史,在该明白的时候刚正不阿,在该糊涂的时候,就该装糊涂。若是每个人都暴露在阳光下,有些事实,便有可能永远都被遮掩在黑暗中。
蒋越清笑了:“赵姑娘不愿挑明,老夫明白。不过,那荣华郡主,素来不好相与,有仇必报。赵姑娘……”
赵锦衣笑吟吟的:“是以小女子以后的安危,便靠蒋老了。为了报答蒋老,小女子准备了一点谢礼。”
这赵庆的孙女,不可小觑。想不到赵庆那老贼,竟然有如此心思玲珑剔透的孙女。蒋越清暗暗的嫉妒了赵庆一回。
梅染将一个小小的匣子。
灰衣老者接过,打开匣子,从里头取出一本极薄的册子。他只翻了一页,脸色便变了。
蒋越清只瞄了一眼,便起身:“赵姑娘,多谢。”
他迟疑了一会,还是道:“姑娘可省得,以后你便成了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赵锦衣脸上笑容依旧甜美:“世上总是需要勇士的。”
蒋越清离开了,赵锦衣仍旧坐在位置上,觉得自己的肚子饿了。方才经了荣华郡主那一出,她面上虽风轻云淡,可还是没用多少东西。
她忽地想吃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
京都里好吃的汤面馆不少,从甜水巷子出来便有一家。
铺子不大,熬煮的羊肉却香喷喷的,勾人馋虫。赵锦衣差点就想另点一碗,让长春带过去给宋景行。
不,万万不行。她送了羊肉汤面,指不定那厮又胡思乱想呢。
赵锦衣慢慢吞吞的吃了一碗汤面,又慢吞吞地乘着马车回家,一路上毫无波折,甚至连风都吹得十分舒畅。
下得车,她吩咐长春去看宋景行,又嘱咐了一些事情,心情还算愉快地下车进门。
却是才进门,就有人拽住她:“侄女可是听说了,侄女婿被罢官之事?”
赵锦衣缓缓抬眼,看到在她面前明明满脸欢喜,却要强装同情的三叔母。
朱氏简直欢喜得要死。得知宋景行被罢官的消息,她差些没让下人买来两挂鞭炮,欢欢喜喜地点燃。她就说嘛,怎地所有的好运道全落在赵锦衣身上。看吧,宋景行被罢了官,可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臭工匠了。指不定此前送来的那些礼物,是贪墨而得的呢。
朱氏欢喜着,午觉也不睡了,专门守在门口,等着赵锦衣回来,第一个就告诉她这个消息。
宋景行被罢官了?他才做了官没多久,就被罢官了?
朱氏见赵锦衣一脸不信,不由得满脸兴奋地告诉赵锦衣:“那人说了,侄女婿玩忽职守,不过上任几月余,应卯却只有几日。假若官吏们都像他一般,那咱们鲁国岂不是早就灭亡了。”
赵锦衣睨了朱氏一眼,淡淡道:“宋郎中被罢官,三叔母似乎很开心?”
朱氏掩着唇,欢喜得差些合不拢嘴:“好侄女,依叔母看,这侄女婿是工匠出身,难免不懂得官场之事。此时被罢官,也比以后得罪人的好。”
朱氏话音才落,就听得有人道:“四姑娘,大太太有请。”
却是黄氏身边的秋红。大伯母怕是迫不及待地将自己叫过去将这门婚事退了吧?
赵锦衣语气淡淡:“劳烦转告大伯母,我到宋家去了,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